五十二 綺紈之歲

一路雀躍,這小巷雖長,倒也步伐爽快,感覺沒用太多時間。

念奕安一揚下巴,示意我前頭便出了夾道小巷。

收起胡同口打鬧的幼稚小孩模樣,變成了無意路過漫不經心的大人。

前面是個丁字路口,遠遠瞧著也不過六七尺寬窄。說白了,這一塊多是大戶人家的府邸宅院,出于各種考慮,後門或側門總顯得頗為隱蔽,倒也可以理解。

深宅大院,地廣人稀,與皇城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位于整個京都北軸。

若要去平洋鬧市,從王府正門南行兩條路口便是了。而我們現在,一路往北而去。

在丁字路口一右轉,只覺得視野豁然開朗,本在遠處瞧著,以為又是條甬長小道,轉過來卻是條大路。

而且是一條有些眼熟的大路。

街上馬車二三,東去西歸者寥寥。我踟躕著步子,不住張望,疑惑的問道︰「三公子,我怎麼覺得這條路這麼像王府門前的清風街啊?」

念奕安手臂輕揮︰「你瞧!」

我順著看過去,只覺全身的血液開始倒流,差點沒把我嚇的叫阿娘……

那前頭五十步外,熟悉的青底描金匾上書著四個大字——蘭羌王府。

我驚恐的看著念奕安,心中滿滿問號︰「這是發生了什麼?四四方方的大宅子若要繞回前門,不是應該轉三個彎嗎?怎麼一個彎就到了?」

他一聳肩︰「我竟也不知,這府邸從里頭往外看,著實是規整的四方,除非牆外的巷子是個環形,許能如此。」

我苦思冥想︰「可我們走了這麼久,只覺小巷頗為徑直,雖少有傾斜,可不至蜿蜒啊?」

念奕安用手指敲了敲院牆,探探有多厚實,「著實離奇怪癖。」

「你怎麼發現的?」

「是你的小紅馬帶的路呀!」

「哈??你不是把他料理了嗎?」

他一笑︰「是料理了呀,刷淨了毛,喂足了精料,再給眼楮上了藥。這幾日,活靈活現,得意極了。」

我撅著嘴,心中生起一絲不快。

他寬慰疏解道︰「好啦~不是我故意玩文字游戲。冬休告訴我,你買這匹馬兒,是因為它知道一個地址,你需要它帶路。所以我才替你先留著它,不好生照顧引導,它怎麼會如實交代呢!」

我的眼楮潺潺︰「所以,它……」

「所以它昨日帶著我從巷頭轉回了巷頭,走到方才的轉彎處便停住了。關鍵是,它還用一種‘你明白了嗎’的眼神看著我!哈哈,我也是無奈了,竟然參悟不透馬兒要提示的信息。」

「哼!」

我語氣或許有些嬌蠻︰「才沒有,這家伙肚子里還有貨藏著掖著呢!」

念奕安一直默默微笑著︰「說的便是這個,待我慢慢讓它交底兒。這不,初見成效了,若不是它,我們怎知這樣的窄巷奇事。」

我繼續嘟著嘴,委屈的說道︰「這府邸我算是怕了,不知道還藏著多少機關。這負責建造的大匠何許人也,這麼才華卓著,先右相一家死于非命也算是人家技藝的證明。」

念奕安大笑著雙手一合︰「你是說厭勝之術啊!我其實不太信這個,雖說風水有些道理,但他更像是心念的現影。」

「二月二的茶果,這京中又叫富貴果子,听聞今日的花樣口味特別多,不如找一家館子一同去嘗嘗?」

因瞧見他的嘴唇有些干涸,許是不適應京中的干燥,我便突然想到了這一句。

他極快的適應了我的「冷不丁。」

浮生掠影,洋洋灑灑,再漫春光里。

新開張的謫仙樓,當屬熱鬧第一,就連常在深閨的蝶粉蜂黃,今日也有不少與家人同至,歡聚一番。

謫仙樓建在城中明湖嶼上,依水而築,四面環水,橋帶交錯。踏上木橋,腳下  作響,稚女敕新木如若少年心思。水光瀲灩,湖風裹著湖水味道,酒旗旖旎,吹衫不涼。

路橋襟帶著觀景橋,目光眺去,一直往湖心延伸,三彎九曲,佳期美人在畔。還未進門,先自下往上而視,觀景位上人影重重,座無虛席。

此時此地,坐在雅間倒顯無趣,最宜在樓上大廳尋一視野敞快之位,與眾人同沐萬物初發之喜。

尚得一幸,我二人趕上個絕佳妙處,可覽整片春湖。再遠些,十字街市依稀可見,似將《清明上河圖》觀得一隅。

正值午膳時候,先來幾樣熱菜配一壺淡酒,我二人渾不見外,筷子下的隨意,嘴中嚼著東西也可盡情說笑。

瞧著其他桌一家老少,攜著垂髫小兒,我始才問道︰「三公子是何年生人?好似也到了成親的年紀。」

他慢慢嚼著一塊雪嬰兒,說到這一品在今年年頭才開始風靡京都的名饌,我不由得笑嘆,其用料便是舊年貴妃愛吃的百越蛤蟆。去除表皮內髒,整只裹以豆粉烹熟,因其裹粉色白,狀如嬰兒,故名。

竟像是造化弄人般,若再晚三個月,不知那件慘事,會不會是不一樣的結局。

念奕安吃完這一口,嘴里才得了閑︰「庚寅年九月。倒是有一位竹馬之交,彼此家長常年撮合,奈何我對她並無此意。」

我歪頭數著時間︰「你大我十個月呀。那你總有喜歡過的女子吧?」

他輕轉眼眸︰「是有一個,她是其他部族的公主,但其父倒嫌我是庶出之子。我得了此信兒,便尋來我堂妹做場戲,就不再有瓜葛了。」

「啊?這麼簡單就斷開了。她沒有再找過你?你們也都不需要對方解釋嗎?」

他嘿嘿一笑,臉上並沒有烏雲,像是已經消化掉了,說著別人的事情般輕描淡寫︰「沒再找過了,事情到了這一步,其實也不用什麼解釋。」

我將下巴咯在手臂上︰「如果是我,還是想互相把話說開,哪怕好好道別一場呢。」

他露出整齊的門牙︰「凡事都有回應,對嘛?我知你的意思。其實這事情看似斬斷的是我,其實漂浮不定,最終遠去的是她。」

我點頭︰「我懂了。你選擇,去成全她的選擇。」

我和他相視一笑。

「那說說你吧,小大人有沒有喜歡過誰?」

我做出嗤之以鼻的模樣︰「有過,但都是誤會,剝除了因為幻想而對他的高估之後,只覺不過爾爾,亦無提起的必要了。」

他看著我說︰「別瞧你有時候喊打喊殺,可到底心中鮮有嗔恨。因此做出的模樣,便顯得可愛了。」

我咬著下唇︰「是嗎?那這樣是不是鎮不住壞人,怎樣才能更凶狠些?」

然後我倆便一同咯咯直笑,笑到渾身顫抖去了。

撤了午膳盤碟,酒倌送上來骰子,便又玩了半晌的「彩選格」與「葫蘆問」,待到太陽微微西垂時候,只叫人欣賞其美姿的「看果」與雕花蜜煎一行上了桌。

下午茶伊始,便初綻芳華。

一套「富貴果子」下來,沒細數了,層層疊疊,擺滿了整張席案,滿眼的新鮮,數十種滋味,近百樣花色……

每樣在碟中一點點,只夠嘗上一口、兩口,再配著新沏的「神泉小團」,入口甘香,芬芳滿頰,恰到好處。

滿足的一天。

回府之時,我二人在馬車上一左一右,距離不近也不遠。倚靠在車身,一同安靜的瞧著斜陽,光束把所有的影兒拉的很長,我們眯上了眼楮,像是瘋玩過後的孩童,下意識的想安睡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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