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章 嬌蠻佳人

蘇曉姑姑說,我們居住在掖庭宮。她還說,絕大部分進來的人,就再也出不去了。

「若想出去,但憑本事。」

姑姑講的第一節課,扼要有力。

她帶著東張西望的兩個小人,走完大路走小路,進了大院入小院,九曲回腸。

亭台樓閣在掖庭里屈指可數,有的皆是連綿不絕的矮房舍館。

已經很不錯了,我和隻果可以二人住一間,現在也算有屬于我們的小屋了。

可以確定一夜安眠的心情幾欲使我倆抱頭淚奔,但我們不是矯情的瑪麗蘇女主,不會輕易就喜極而泣。

明明在軟和的棉花被子上打滾更能直抒胸臆。

蘇曉姑姑人很好,竟不知從哪里提來兩壺熱水,吩咐我倆盥洗睡下,明日再做安置。

溫言溫語又不故作長輩姿態,卻能夠讓你對她生起敬意,這樣的位上者,我見過的很少,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而大多數,無論是家中的長官還是單位的長官,甚至只是把雞毛當令箭的長官,他們永遠選擇在氣勢上強壓你一頭。

我不知他們究竟是對奴役別人有著征服的快感,從而得到自信心的提升。還是將別人的臨時屈服,由于理解偏差而錯誤解讀成對自己的尊重。或者是他曾經受過這樣的對待從而心理扭曲報復于人……

無論是哪種,我想這都不是真正聰明的人。

還顯得,壞。

但是我沒想到我所說的,這種類型的「壞人」,很快便要出現了!還不僅是一個!我發覺自己挺適合搭建七星台,然後一套求雨操作猛如虎。干求雨這一行不需要別的,就靠我這張嘴說什麼來什麼估計就能勝任。

此處先按下不表。

大銅盆里倒滿了熱水,我和隻果並排坐在榻上,腳丫子在里面游啊游。游了一會剛剛上岸,便倒下睡著了。

我從來沒有入睡這麼快過。這一夜,踏實而又香甜,平靜極了。

天在幾乎大亮的時候,我醒來了。瞧了一眼手表,六點五十分。

我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子丑寅卯……哦,快辰時了。這個時間,估計別人都起了吧。

正疑惑怎麼沒人來叫我倆,清脆的敲門聲便響起了。

我趿拉著鞋子去開門,卻見是個年紀不大的宮人,十二三歲的模樣。手中是一個木質褐漆托盤,盤上兩套衣服疊放的整整齊齊。

她聲音宛若銀鈴︰「蘇姑姑吩咐,把宮人制服交給你們。你倆穿戴好了自己去膳房吃飯,切勿跑遠了。原是今日一早皇上突然下了加封貴妃的詔書,現在尚宮六局各掌司皆在青鸞宮議事,姑姑說且等午後罷。」

哇,一開場就讓我遇見了個人精嗎?這伶牙俐齒,這個級別是基本參照單位嗎?我以後還好不好混?

我接過衣服,把語調放輕對她道了謝,總要有點古代人的語氣節奏。

她走出兩步又一回頭,指著自己的頭發︰「發型照我這個式樣梳,別的就逾矩啦,也不能過多珠花。」

我仔細觀察她的頭頂。

哈?米奇頭!!

每套衣服分為窄袖襦衫,對襟半臂,高腰襦裙,三個部分。顏色上白下紅。

裙子雖是較暗的啞紅色,但也可對「紅裙妒殺石榴花」的年代窺見一斑。

用細繩做結系在肋下,高腰的款式比齊胸略低,卻行動方便的多。腰間垂下兩縷飄帶,靈動風雅。

相比之下,似乎哪個朝代都不及二十世紀的審美缺失。

「啥是米奇?」隻果姐姐已經換好衣服擼好妝,像極了剛剛出土的唐佣。

我壓著笑︰「米奇就是一只老鼠。」

她把我按在凳子上,綰起我的頭發道︰「你真是開始越發胡扯了,我看你是怎麼梳頭也忘了!什麼米奇頭?是雙螺髻!」

她倒手巧,發繞十指翻掌轉腕三下五除二,再用妝台上的刨花水一抹,成了。

我模了模,緊實穩固︰「哇,隻果姐高啊!」參照著剛才那姑娘,胭脂香粉薄薄施了一層,近乎於素顏模樣。再簪上兩枚造型簡約的寶石發釵作為點綴,整個人精神多了。

就這樣,新的一天開始了!

感覺自己像只大鵝,甩著穿不習慣的大裙子搖擺啊搖擺,嘎嘎嘎出了小院,就見到成群結隊的宮官宮婢,穿著不同等級的制服,往同一個方向走去,我們想那該是膳房的位置。

我倆也隨著人流,揣著手往前探險。突然前頭一陣人潮涌動,騷亂了起來。

直見五六個太監沿著房檐子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路拿著手中的拂塵邊揮舞邊呼喊︰「喂,我的姑女乃女乃,您停停下,快停下吧……」

我循聲望去,直見房檐子上,有一只白色長毛貓,頭頂有兩點黑色小花。

在長街一同看熱鬧的宮人,突然齊刷刷的靠牆回避,隻果拽了我一把,立刻把我從路中央扯到了路邊。

所有人低頭福身,半彎著腰,眼楮瞧著前頭兩步外的地面,像在恭迎某位大人物。

我不禁想起小學時候一個口水亂噴的肥婆老師憤慨的訓斥我們沒有禮貌,听老師訓話時候眼楮竟然敢滴溜溜亂轉,要——看,著,老,師,的,鞋,面!懂不懂!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禁感慨,九十年代的階級依舊那麼森嚴!身為肥婆我覺得她蠻失敗的,真的一點都不可愛,完全不是隻果姐的肥而不膩~

但我的眼楮此刻怎麼會老實呢?身為一個初來乍到的現代人,好奇心是必備的品質。我的頭不動只旋轉眼球,但見一個多彩華服,酥胸半露的美人從長街另一邊跑了過來。跑的她耳環打腮,步搖凌亂,香汗珠子順著額角脖子到處流,整個人若剛從水中澇出。實在跑不動了,便一手插腰,一手捂著胸口,腳下疾步,口中斷斷續續喚著︰「給我,給我上房抓住!沒用的東西,東西們!」而她身後呼啦啦跟著的一堆婢女也差不多是跑的人仰馬翻了。

「瞧這行頭,該是位娘娘吧,沒想到在這踫見個貓奴還是個娘娘。」我心中默默,剛想到此處,突然覺得膝蓋窩被誰突然踢了一下,使我重心不穩往前撲去。

這一撲十分要緊!剛好撲到了娘娘的身上!

我第一時間瞧向始作俑者,是一個面龐圓潤的低階內官,時間不容我太久,我便記下了她那薄溜溜的眼皮,她的三角眼寫著明明白白的一個奸字。

「哎喲」,本就累到腳下不穩的娘娘定是扛不住一個人的沖擊,被我生生的撕拽在地上。

娘娘好像一墩地上摔得不輕。

完了完了,剛進王者峽谷,開場就要一血不保了……

我的腦袋里頭電光火石,快速運轉以求找到解決方案,逗貓棒?現做也要費時間,怕是在戶外貓咪受了驚,也不願意玩。

娘娘這時已被婢女攙扶起來,一副暈暈乎乎頭重腳輕的模樣(我想也有發髻和頭飾太過沉重的原因),回了回神正準備向我投放技能,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抬頭一笑︰「稟告娘娘,小女是突然想到了幫您抓到貓咪法子,因為看您太著急,便沒當心自己腳下。」

娘娘本來蓄氣已滿,技能可達最高傷害,可听我一言,立即右滑取消了技能釋放。

她神色松懈下來,臉蛋也重回顏值巔峰︰「快說說你的法子!」

我聲情並茂的說︰「敢問娘娘,這貓兒是何故逃竄的?」

娘娘從鼻孔嘆出氣︰「還不是被那條死狗驚了一大跳,我可憐的乖女兒!」

我心中又喜了一分,不是女大思情就更好辦了……

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塵土,跟娘娘說到︰「首先,快命人去糊一個菜籃大小的硬紙盒子去,要有蓋子,可這蓋子只能和盒身有一面相連。」

娘娘一瞪身邊的小太監︰「听見沒,速度去辦。」

然後那太監一溜煙兒的沒了。

「其次嘛,這里人太多了,快清場,留三兩個侍候的就夠了。」

娘娘听完,一揮袖子,嬌嗔道︰「還不滾!」

然後呼呼啦啦全沒了,除了幾個近侍,其余跑的之快,像被拖鞋在追趕著打。整條巷子從人頭攢動到空空蕩蕩只用了幾秒鐘。

我給隻果使了眼色,叫她在前頭巷口等我。

便繼續指揮道︰「好!那幾個抓貓的就保持原樣不動,里外相夾成個犄角,它應該不會輕易再逃。」

我用食指比了個「噓」字。

娘娘把聲音吞了下去,而大家也收到了指示轉為點頭示意。

宮里當差的下人,效率果真很快,這一轉眼硬紙箱便尋得了。這在造紙工藝並不普及的年代,是何等的珍貴。

我手捧著紙箱,叫一太監馱著我,我便輕輕的放在貓咪附近的瓦片上。

小乖乖,來躲貓貓喲~

接下來就是等,我向娘娘解釋著原理︰「貓咪都喜歡鑽進狹小的空間,它們覺得很安全。」

娘娘煞有介事的點著頭,我們便一起抬眼仰望等候。那被牆頭隔開的狹長天空,卻因著貓兒有了生機。它的毛發是一大朵蒲公英,身後的樹葉一動,蒲公英便也漾在了風里……

它先是呆在原地,接著玻璃藍眼楮左右尋尋,來回探探。

終于,小爪子動了,輕輕站了起來,往紙箱漫步,步子極輕。

對對對,是這樣,請保持。

我心中一直默默祈禱,祈禱這位貓咪大神可以助我度過此關。

在它用小爪子踫觸幾下後,如我所料跳了進去。我便拉著娘娘走到近前兒,叫她過去與貓兒聊聊天。娘娘忽閃忽閃眼楮,隨即這寶兒貝兒的叫著,什麼美食魚蝦,什麼替它打斷仇人狗腿之類的話,應承個遍。一來二去,依稀听見箱子內響起了呼嚕嚕聲,終于,這對母女的溝通見了效。

我與娘娘眨了眨眼楮,示意她是時候了。

一旁半只眼楮也不敢挪開的小內侍,把分寸揣的極好,見機就輕輕緩緩的將紙箱端下。

娘娘急忙上前將紙箱抱在懷里,一只手撫模著它的絨毛︰「真是好寶寶,可不能再跑了,好好听娘親的話喲。」

娘娘好萌……

確認貓咪妥妥帖帖的回來了,心中十足滿意便笑望著我,眼楮里有三顆星星。

她是開心便完全寫在臉上的人。用平等而熱情的口氣問我︰「你是在哪司做事的?」

「回娘娘,小女名叫凡玉菟,是昨晚才進的宮,還沒去拜見大人們。」

她語調歡快︰「是小兔子的兔嗎?」

我亦笑的鮮艷回應她︰「是中藥菟絲子的菟。」

她腦袋輕輕一歪,髻上的流蘇垂在臉頰上,嬌媚極了︰「好,我記住你了。以後常來我青鸞宮,與我一起照顧雲奴。若誰敢攔你,你就給他看這個。」

言畢,她從腰間眾玉佩中,取了一個給我。

「青鸞宮?那您就是新加封的貴妃娘娘?」

她俄而驚呼︰「呀!你不說我且忘了,尚宮局那些人在宮中等我議事呢!先走了先走了。」

接著她邁著小碎步,卻走出的極快。身旁的宮婢們又怕她累著,想去接過箱子,被她一甩披帛掃開了。

真真兒是個可愛的人。

我摩挲著手中的玉佩,極好的青玉料上雕著一只鸞鳳,下面是凌凌水波紋。

請允許我心中開一會兒花!這簡直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我鄭重其事的將這玉佩系在腰間。 ,再得一件神裝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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