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輩子樂善好施

作者︰若凡飛刀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飛舞的雪花撲打在車窗上,雨刮器不停地擺來擺去。車內壓抑般的寂靜。

路上因雪水泥濘,車輛的車速比往日慢了許多,秦媽一邊安慰悲傷的秦爸,一邊問道︰「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還沒等秦凡回話,秦爸說道︰「不要圖快,安全第一,遲一點就遲一點。」

捱了四、五個小時,終于到達江邊,長江大橋主跨鋼梁還沒合龍,只得轉道汽車輪渡。

原先片片的雪花已變成細碎的雪絮。江面灰蒙蒙的天和江水連成一片,江風襲來,直從領口處往里鑽,吸食身體內不多的熱氣。

在秦凡懷里的雪梅打著寒顫,輕輕地說道︰「女乃女乃那麼好的人」

秦凡摟緊她道︰「是的,要不是出了意外,女乃女乃也不會去世。」雖說女乃女乃九十多歲,平日里卻沒病沒災,身體健康得很,沒事還能到茶場摘茶。至于女乃女乃這輩子經歷的苦難和酸甜卻不甚清楚。

看著車旁的秦爸,僅僅過了一天一夜,卻仿佛蒼老了許多,秦媽一直陪伴在旁,不時地安慰他

驅車趕到趙橋,堂兄早已等候在那里,上車來的堂兄臉上見不到一絲的哀傷。

「大堤開不到頭,要從揚泗渡才能繞到村後。」堂兄說道。

在他的引導下,兩輛車繞了兩個多小時,在泥濘的村道上,車輪打滑只能小心翼翼地慢慢前行。這時在江南這片土地上罕見地下起大雪。

在通過各村的村道時,不出意外地被村民攔住索要過路費,堂哥便從車里探出身,一路罵了過去。

秦凡搓了搓有些發僵的臉問道︰「哥,現在還有路霸?」

「他們算什麼路霸,有本事的人都跑到國道上攔車。」堂哥撇了撇不屑地說道。

「沒人管嗎?」秦凡奇怪現在還有人敢干這一勾當。

「怎麼沒人管,抓到倒霉,前段日子楊戈嶗村的老楊家弟兄倆,錢沒搶到,反倒被被搶司機用隨身帶的短銃給打死了。」堂哥像是說故事一樣說道。

「那司機不是要倒霉了嗎?」秦凡還按後世的想法問道。

「倒什麼霉?後來听說司機還被獎勵幾千塊錢 。」堂哥有些羨慕地說道。

整個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人沒有什麼安全感,到處危機四伏。感覺就是一個噩夢一樣的社會。

如果後世的自駕游擱在八、九十年代,開個幾十萬的車到處亂跑,在車匪路霸的眼里,那不是去旅游,而是一坨飛奔在公路上的肉包子,是給他們送錢花的,先劫完財,搶了車,有色的再順便劫個色,都弄完了,滅口。

那真不是一個被後世的年輕人,一廂情願預設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美好的、自由開放的社會。對于親身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來說,那是一個看上去挺糟糕的社會,很多時候,不只是思想的開放,更是各種惡的開放與綻放

當眾人疲憊不堪地從停在老屋後面竹林旁的車上下來時,天色也是黝黑。

女乃女乃的棺木擺放在正廳,眾人剛進門便被披上麻衣、白綾。祭拜時,秦爸忍不住痛苦流涕,旁邊不知怎麼論的親戚也陪著流淚。

雪梅緊緊握著難過的秦凡的手,這時三伯近前來說道︰「老,等會過來,我們商量點事情。」

自從二伯去世,大伯除了伺候一畝三分地便整日念佛,家里的事基本不過問,于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便落到三伯的身上。

「晚上守靈你們也不要守了,一路上累了,早點休息,明後天還有好多事 。」三伯又對秦媽、秦凡、秦穎和雪梅說道。

秦凡快入睡時,還听到大伯、三伯和秦爸的商議聲,「媽去世了,喪事肯定要好好辦一場,現在村里人都在看著,不能讓他們指著脊梁骨罵我們不孝。」三伯絮叨著說道。

「大概需要多少錢?」秦爸對鄉下的規矩也不甚清楚。

「大約五、六萬吧。」從三伯嘴里吐出的數字把大伯嚇了一跳,小聲道︰「老三,上雲村張老太的喪事只花了二萬啊。」

「大哥,你難道不清楚張老太的家人都被人說得狗屎不如,一個個不孝得很嗎?」三伯不滿道,「再說我們家和他們家一樣?弟可是在城市里上班的人,村里有幾個人能在城里上班?」

秦凡听了搖搖頭,按三伯的處事風格,估計五、六萬都打不住,不過長輩討論的事,秦凡作為小輩的也不好過問,只是來之前早早地讓雪梅多帶了些現金

雪在下半夜便住了,當旭日升起時,老屋門前的大谷場上已有數人在清理積雪,好給來客安排休息的地方,預先聯系的和尚道士也陸續到來。

他們要在靈堂做三天的法事,秦凡弄不清三伯是怎麼想的,一邊是道士做法事,一邊是和尚念經超度。

遠方親戚都從四面八方趕了回來,幾年未見面甚至十幾年未謀面的親人們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難得的匯聚一堂;

鄉下的白喜事辦的很濃重,每道程序都是大張旗鼓,是不可輕視的,傳統習俗歷來久遠,族人有很多風俗習慣,這些像秦凡等從小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不能過多評價。

如親屬沒有哭的那麼悲痛欲絕,就會被村民議論,不心疼,不孝順

主事的人,在某個固定時刻,就會讓人們哭,大哭有聲音的那種,還要哭著說些什麼,秦凡有些哭不出來,然後就被家里親戚指指點點說些什麼。

按照農村風俗,孝家為盡孝道,跪地迎親朋,這跪地的事就落在秦凡和堂哥堂弟的身上,在悲壯淒涼哀樂聲中,招呼大家吃好喝好。還要準備幾張桌子,桌子上擺上禮薄,請文筆好的人記錄好親朋贈送孝家的禮品和份子錢。

只是三伯托人請來的樂隊,竟演奏一些很喜慶的曲子,哀曲反而吹的少,什麼《妹妹找哥淚花流》,《縴夫的愛》,《千年等一回》,《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等等,不倫不類。

雪梅和秦穎死死拉住壓不住火的秦凡,嵐子也在旁勸道︰女乃女乃這是老喜喪,在鄉下都是這樣

「節哀順變。」一聲熟悉的安慰在秦凡的面前響起,秦凡抬起頭,卻是蘇劍面色沉重地看著他,身後還有同樣面色沉重的艾谷、芳芳、張瑋、魯沖、艾箐最後一位竟是高羽。

「老弟,我大哥實在抽不開身,就讓我代表給老太太送一程。」高羽壓低聲音說道。

秦凡依據鄉俗伏給他們磕了個頭,表示謝意,芳芳和艾菁看到略顯憔悴和悲傷的他,不禁眼圈一紅

「你們怎麼來了?」秦凡與堂哥堂弟們交待後,來到前院中,朝蘇劍等人問道。

「我們是听敏敏說的,正好南京離你這又近。」蘇劍解釋道。秦凡想起在來的路上接到董敏的電話,告訴她女乃女乃去世的事情,並阻止她過來。為此董敏還有些不高興。

秦凡想起來時遇到路霸的事,便問他們有沒有被攔,魯沖撇著嘴說道︰「鄉長帶路,誰敢攔!」

這時秦凡才發現跟隨他們身後的還有幾位鄉干部模樣的人,秦凡再一次表示感謝。

「老人家一輩子樂善好施,在鄉里鄉親中都出了名的,只是可惜原本我們以為我們鄉里會出現第一位百歲老人,可誰知唉。」徐鄉長惋惜地說道

目送蘇劍等人在雪地里驅車離去,秦凡陸續接到其他朋友的來電安慰。

「凡子,這些都是你什麼朋友?」三伯眼角處閃出幾絲喜色地問道。

「怎麼了?」剛進堂屋的秦凡問道。

三伯扯過禮簿,上面記著「蘇劍——禮錢一萬。魯沖——禮錢一萬。艾谷——禮錢一萬。高羽——禮錢一萬」加起來約有六萬多。

「都是我的朋友,正好你也不用愁了,給女乃女乃辦喪事的錢應該夠用了吧?」秦凡問道。

三伯連連點頭︰「夠用夠用。」

幾天後。

村中幾個壯漢抬著棺木緩步走在前面,棺木里只有女乃女乃的骨灰,親友們穿戴白衣白帽,手拄著被白紙纏繞的木棍,哭得悲痛欲絕,邁著踉蹌的步伐,在彼此的攙扶中才不至于栽倒。

送葬隊伍走到村南頭,掘墓坑的人早已等候多時,棺木停在墓坑邊,在幫工的提示下,親友們一擁而上趴在棺木上挽留,哭聲震天,圍觀的村民此時多半想起過世的親人,也跟著紅了眼眶,擦拭眼角的淚水。

棺木被抬進墓坑,只有二嬸癱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大腿,哀哀地哭著,其他如大伯、三伯和秦爸只是默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周圍的人上去把二嬸拽起,二嬸便模了淚收了哭聲,幫忙著添土。

回到老屋,先前準備好的大鍋飯已經做好,主菜一般是白菜豆腐炖肥肉,一個一大碗,不夠再去撈,飯菜總是有限,大家一只手拿著兩三個饅頭,狼吞虎咽,顧不上交談。有些來晚沒座位的,就蹲在牆角和庭院里,吃完飯,嘴一抹,抬走人。

這時,大伯和秦爸等親戚都聚集在房間里,不說話,不吃飯,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望著先前停放棺木的位置只剩下幾塊墊腳的磚頭。

空蕩和寂靜中,人們願意相信,女乃女乃的靈魂仍盤桓在空中,不舍離去

雪梅與這幾天一起睡的嵐子依依不舍,大伯也在準備尋廟出家,留下的家產都交與三伯,秦爸只是暗自嘆氣,知道自己的三哥是什麼尿性,也許不過多長時間,家將不成家。

面對堂哥堂弟們,秦凡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秦爸倒是叮囑他們要孝敬二嬸。

二嬸牽著秦爸的衣襟,不停地抹著眼淚,心里知道女乃女乃不在了,秦爸以後不會常回來,可家里除了大兒子秦峰結了婚,下面還有三個兒子該怎麼辦啊?

長嫂如母,秦爸心軟地答應她,自己會為幾個小的婚事管到底。

秦媽在旁直覺得眼皮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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