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端王妃不免露出驚訝之色,問道︰「宮嬤嬤今兒第一天過來,阿鸞……,你怎麼會認得她?」看了看宮嬤嬤,「你們從前見過?」

宮嬤嬤笑道︰「並沒有。」

鳳鸞知道自己說漏嘴了,也回笑道︰「沒有見過,剛才听外面小丫頭說了幾句,想來就是她了。」

自己是前世見過宮嬤嬤的。

那時候,自己在宮里做了八年宮女,雖然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是宮里有名頭的人物,還是清楚一二的。

宮嬤嬤最開始服侍馮賢妃,她頗有些本事。馮賢妃娘家一般,相貌不算頂尖,膝下只有兩位公主,沒有皇子。但卻能夠屹立宮中幾十年不到,還能混到賢妃的位置,實在算是一個異數,其中就有這位宮嬤嬤的功勞。

馮賢妃死後,宮嬤嬤因為對手太多壓制著,又失了主子,沉寂了一段時間。

按照前世軌跡來推算,她不久就會調到一位梁貴人身邊,這位梁貴人,就是皇帝晚年時期最得寵的麗嬪!在後宮里,但凡能夠寵冠一時的嬪妃,除了家世,除了自身容貌以外,各種謀劃肯定少不了的。

麗嬪能夠獨佔皇帝最後幾年的時光,宮嬤嬤功不可沒。

可她現在卻來了端王府!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鳳鸞面含微笑,心思飛快轉動不停。

「小丫頭說的?」端王妃覺得小丫頭嘴碎,不免眉頭一皺,但是很快散開了。

她介紹道︰「宮嬤嬤原是服侍先賢妃娘娘的,資歷深厚、德高望重,連我見了都要敬著幾分。」她這不僅僅是在客套,亦是在替宮嬤嬤豎立體面,「往後你們見了,也要對宮嬤嬤客客氣氣的。」

宮嬤嬤趕忙自謙,朝著鳳鸞和蔣側妃福了福,「給二位側妃請安。」又朝苗夫人打了招呼,「見過苗夫人。」魏氏有孕後一直頭疼腦熱的,沒有過來請安。

鳳鸞笑道︰「宮嬤嬤好。」

苗夫人身份低,行了個半禮,才道︰「妾身低微,嬤嬤真是折殺妾身了。」

蔣側妃在心里撇了撇嘴,不過一個奴才,值得她們客氣成這樣?可是眼見王妃要給這老奴做臉面,勉強應了一句,「宮嬤嬤。」

端王妃笑道︰「好了,大伙兒便算是認識了。」

今兒宮嬤嬤剛來,有許多見面話要說,因而慣例的問了幾句,諸如問鳳鸞,「昊哥兒吃女乃可香?一夜起幾次?」,又與苗夫人閑話,「你最近好像憔悴了些,多補補。」,一番客套寒暄之後,便道︰「你們先回去吧。」

鳳鸞和苗夫人都是伶俐的,福了福,便告辭了。

蔣側妃則是一肚子的氣,大早上過來請安,還不如一個新來的奴才體面?!她面含微笑,心中忿忿不滿離去。一路回了碧晴含煙館,撇了丫頭,自己在屋子里面嘀咕,「一個宮里出來的狗奴才,也當個寶。」

葳蕤堂內,端王妃的確是把宮嬤嬤給當個寶的。

自己最近實在是被亂子給逼急了。

上次滿月酒過後,母親說酈邑長公主太過厲害,給表妹撐腰,怕自己這樣下去主母之位不穩,說要幫忙想想法子。自己真是怕了她想的法子,——母親以奉國公府嫡長女身份,嫁到理國公府,她是未來的理國夫人,又有娘家撐腰,自然沒有人敢逆著她,所以一生肆無忌憚。

可是自己的情形不同啊。

表妹那邊,除了名分比自己差以外,樣樣都比自己強。

母親的法子斷不能用,上次自己就被她的法子給害慘了,因而好說歹說,總算把母親勸住了。然後趕緊修書一封給了父親,讓他找祖父想想辦法,希望他老人家能幫幫自己。祖父回信,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歸娘家管,是福是禍全憑個人造化,沒有為了外嫁女,反而連累娘家添麻煩的道理。

端王妃心里明白,蕭鐸不過是一個尋常皇子,穆家不肯花大力氣,也是常理。自己若是好呢,讓穆家沾光,那是穆家撫育自己應得的;自己若不好了,穆家是不會為了自己犧牲什麼的,以免被牽連掛累。

還是父親再三懇求,祖父才答應,念在骨肉親情的份上只幫一次,最終從宮里弄了宮嬤嬤送過來。但祖父的意思很清楚,——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因而自己對宮嬤嬤寄予很大期望,希望她能像輔助賢妃娘娘那樣,輔助自己,將來自己給她一輩子榮華富貴,以及養老送終。

這些話,端王妃早就斟酌好了說詞,委婉說了。

宮嬤嬤听了,卻笑道︰「這些先不用急著說。」繼而神色一肅,「奴婢只說一條,往後奴婢說話會直言不諱,王妃娘娘要能忍受這個,奴婢才能呆下去。」

端王妃想起父親的回信,「宮氏能人,不可以奴婢待之。」,不敢端著王妃娘娘的架子,而是溫婉道︰「嬤嬤年紀比我長,走過的路比我多,見識比我深遠,往後不必以奴婢自稱,只當是我的先生罷。」

宮嬤嬤當即道︰「王妃這話便是錯了。」她微微彎腰,姿態恭謙,嘴里的話卻是頗為嚴厲,「主僕有別,奴婢再好也是奴婢,人前人後都斷不可亂了規矩。便是王妃娘娘心里體恤奴婢,好處都是放在平日相處,不在稱呼上,以免被人拿住把柄錯處。」

端王妃忙道︰「是,嬤嬤說得對。」

宮嬤嬤接著又道︰「像剛才鳳側妃說,在外院丫頭口中听說了奴婢,由此可見王妃性子太過寬和,以至于下人們嘴碎。」她斷斷想不到鳳鸞是重生而來,因此只是信了那番話,「萬一有什麼要緊事呢?也這樣隨便泄露出去,如何是好?」

「是我疏忽了。」端王妃正了正神色,「等下就去把嘴碎的丫頭找出來,攆了。」

******

暖香塢內,鳳鸞正在和姜媽媽笑道︰「了不得!王妃娘娘請了厲害幫手過來。」

姜媽媽不解,「不過是一個宮中老奴罷了。」

「宮嬤嬤沒那麼簡單。」鳳鸞想起前世宮中的一些事情,收起笑容,叫了寶珠幾個進來訓話,「宮嬤嬤為人挺難纏的,你們以後的言行舉止,要更加小心仔細,要是讓她捉了錯處,按照規矩發作起來是不好救的。」

「是,知道了。」眾人齊聲應道。

鳳鸞擔心她們並不放在心上,提點了幾句,「宮嬤嬤能扶著賢妃娘娘屹立不倒,難道還扶不住一個王妃娘娘?別的不說,單說和賢妃娘娘有關出了事的人,嬪妃里頭死了三個,廢了一個,奴婢算算得有幾十號人吧。」

姜媽媽等人都是面色一變,目露驚駭。

鳳鸞對宮中的事心里門清兒,笑了笑,「你們想想,賢妃娘娘和這麼多條性命有瓜葛,還能不被聖上厭棄,封號更是得一個‘賢’字。」將茶碗輕輕一墩,發出清脆刺耳的「叮當」響聲,「明白了嗎?都給我在心里好好琢磨一下。」

姜媽媽和寶珠幾個都是默不作聲,臉色沉沉,若有所思的樣子。

「王爺來了。」外面小丫頭通傳道。

鳳鸞揮揮手,遞了個眼風,屋里眾人都趕緊收回臉色。

蕭鐸從外面走了進來,並未發現不一樣,他笑道︰「我有一個好消息。」攆了丫頭們出去,坐下道︰「上次你大伯父推薦的那個張自珍,今早人進府了。」

「是嗎?」鳳鸞笑道︰「難怪王爺一大早就去書房了。」

蕭鐸堆了幾個軟枕,自己躺下去,「你別說。」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人家一瞧我這負傷的樣子,還去見他,頓時感動的不行,差點沒在我面前哭起來。」然後斂了笑容,「我和那張自珍對說了會兒,此人的確言談機敏、胸有溝壑,不是那些虛張聲勢之徒,是個難得的人才。」

「恭喜王爺。」鳳鸞盈盈笑道。

「還得多謝你。」蕭鐸墨玉般的瞳仁烏黑明亮,嘴角微翹,「要不是有你和你大伯父的提點,那能這麼快找到合適的人?」想著要答謝,「對了,上次說要給你母親打一套頭面,回頭就讓人打去。另外最近我還得了一對珊瑚樹,都是三尺高,又紅又大,也一並給你母親送去。」

鳳鸞心下輕笑,母親屋里有株紅珊瑚樹足有四尺高、六尺長,那才叫又紅又大又漂亮,自己小時候淘氣掰了一節,還被母親訓斥了一頓。

蕭鐸見她半天沒有回答,猜了猜,「是不是想著沒給你禮物,惱了?」

鳳鸞收回心思,「哼」了一聲,「你才想起來啊。」

「你看這是什麼?」蕭鐸從懷里模出一個盒子,遞給她,「傻嬌嬌,我還能忘了你那一份嗎?看看,早就準備好了。」

鳳鸞心下自嘲,其實單純做個寵妾也挺不錯的,好歹得了東西,不虧。

打開盒子,里面躺著一對小巧別致的耳墜,蝙蝠鉤子,翅膀雙抱纏繞,含著一顆滾圓的淺碧色珠子。蝙蝠,因為諧音「福」,蘊含著福氣的意思,常被用來做衣服紋樣的圖樣,做在耳墜上倒是別樹一幟。

鳳鸞仔細瞧了瞧,看不明白,「這是什麼?不像珍珠,不像玉。」

蕭鐸笑而不答,只道︰「你戴上,等晚一點再告訴你。」

鳳鸞見他神神秘秘的頗有興致,只得陪著玩兒。

那耳墜白天帶著還算平常,沒覺得怎樣。

到了天黑時分,寶珠進來準備掌燈,眼尖發現了不一樣,驚訝道︰「啊呀,側妃你的耳墜會發光呢。」

鳳鸞在暮色中對著鏡子照了照,果然瑩瑩生輝。

心思一動,摘了下來放在被子里。那對耳墜頓時熒輝滿室、寶光流轉,映得自己的手都是半透的,不由詫異道︰「這是一對夜明珠?」

「嗯。」蕭鐸含笑點頭,「以後有晚宴的時候你戴這個,一準兒艷冠群芳。」

鳳鸞心下輕笑,端王殿下每天百事纏身,還能記得讓人給自己搜羅小小首飾,也算是難得了。為了帝位,他可是什麼都能做到的。看來在他登基前自己都不用擔心,肯定是被寵著、捧著的,日子好過的很。

「喜歡嗎?」蕭鐸問道。

鳳鸞讓寶珠掌了燈出去,將耳墜重新戴上了,撒嬌問道︰「是我一個人有呢?還是別人都有?要是只我一個人有,才喜歡。」

蕭鐸「哧」的一笑,搖搖頭,「嬌嬌你可真是霸道,放心,只你有的。」

鳳鸞嫣然笑道︰「那我喜歡。」

她原本就有無雙麗色的底子,加之漸漸長開,容貌嬌妍綻放,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開到剛好,正處在人生中最美艷的時段。隨意輕輕一瞥,便是嫵媚妖嬈的嬌態;巧笑倩兮,恍若明珠美玉折出綺麗的光彩,璀璨流轉不定。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蕭鐸雙目微睞望著她,輕嘆道︰「阿鸞,你才是最美的夜明珠。」

是夜,二人同睡在牡丹紋的雕梁大床上。

良宵切切,燭光搖曳之下。佳人笑靨如花撩人心弦,枕畔軟語噥噥,似有說不完的甜蜜話兒,訴不盡的清幽閨怨,——所謂人間富貴溫柔鄉,不過如此。

******

如此這般,王府後宅平靜的過了幾日。

蕭鐸大部分時間都窩在暖香塢養傷,也去葳蕤堂,他還是顧及王妃的體面,畢竟後宅需要一個主母,哪怕是不太合格的主母。有時候在書房議事和人晚了,便在梧竹幽居歇下,蔣側妃去書房送了幾次東西,只要不忙,亦耐起性子陪她一會兒。

鳳鸞知道以後,私下笑道︰「王爺真是不容易,為了把王府姬妾個個都撫平,可真是費了不少精神呢。」

姜媽媽勸道︰「側妃別仗著有寵愛,就不上心,不如也去書房送點小東西。」

鳳鸞卻道︰「我現在這樣,已經是在風口浪尖之上,人人妒忌,要是再把王爺在書房的時間給佔了,那不是招人恨麼?何苦呢?」平日里只忙著照顧一雙兒女,就她內心來說,兒女比蕭鐸要緊多了。

這些天,蕭鐸像是為了彌補什麼似的。

借口養傷閑著無趣,一會兒叫人來表演雜耍,一會兒又是叫了酒樓大菜,一會兒又說得了一匹好馬駒,要養著,等春天暖和了,帶著自己去打獵。總之,他變著花樣給自己找樂子。

母親說了,男人的愧疚都是不長久的,得趁有的時候趕緊用。

自己便趁機要了一大堆珠寶首飾。

男人的心會變,金銀珠寶卻是一輩子都不變的。

鳳鸞一想起那匣子珠光寶氣的好東西,就忍不住好笑。要是給蔣側妃知道,那還不得氣得眼紅成兔子啊?就算是端王妃,只怕也夠她悄悄喝一缸醋的。

至于苗夫人和魏氏,她們還沒那個吃醋的資格呢。

鳳鸞在過了那一瞬的難過之後,渾身輕松,覺得反而更加解月兌,連前世對蕭鐸的恨意都淡了。恨什麼?那也是需要力氣和精神的好吧。

自己現在日子過得挺好的,男人寵著,兒女雙全,娘家又肯撐腰,甚至連酈邑長公主都加了進來。口氣大一點兒,王妃現在見了自己都得讓著,更別說蔣側妃之流,基本上可以在端王府橫著走了。

日子平靜又輕松,挺好的,只可惜這樣的平靜沒有維持太久。

馬房走失的小廝找到了。

不是活的,而是村頭水井里的一具尸體。

蕭鐸得到消息以後,不由大怒,可是再怒也不能叫死人開口啊。他命人將放走小廝的趙媽媽押了上來,質問道︰「你為何放走此人?收了多少好處?」

趙媽媽在低頭「咚咚」磕頭,哭道︰「冤枉啊,奴婢只是看他可憐……」

「可憐?」蕭鐸一聲冷笑,當即叫人押到庭院中間打板子。

打得趙媽媽哭爹喊娘、血肉模糊,最後連哀嚎的力氣都沒有,大管事高進忠上來小聲回道︰「王爺,看來不行。」意思是,這奴才打死也打不什麼來,「趙媽媽的屋子早就收查過了,並無貴重之物。」

難道只是巧合?蕭鐸眉頭緊皺,揮手道︰「先押下去,等一天換個法子再問,若是再問不出來,就不用留了。」

高進忠當即彎腰點頭,陰冷回道︰「是,奴才明白。」

「王妃娘娘來了。」

蕭鐸不是太想見王妃,但是人前,又不得不給她留一份面子,——不然滿府都知道「王爺不見王妃,厭棄王妃」,她的主母地位不穩,王府就更亂了。

高進忠瞅著自家主子皺眉不語,體察意思,出去迎了端王妃進來。

端王妃進門福了福,然後道︰「王爺,妾身查到一點有關趙媽媽的事。」見丈夫沒有不想听的意思,便直接說了,「馬房小廝母親一直病重,如果他經常告假,勢必會耽誤王府的差事。而趙媽媽有個小兒子,年紀差不多可以進府領點差事,便可以趁機替換下來,頂了馬房小廝的差事。」

蕭鐸回味了下,抬手道︰「去問問。」

高進忠讓人給趙媽媽潑了一桶冷水,把人激醒了,然後拿著王妃的話問了她,再厲聲道︰「說清楚!你是不是存了這個蠢念頭,所以放人走了。」

趙媽媽還剩一口吊命的氣兒,嘴角流血,氣若游絲斷斷續續道︰「是……,我想著馬房的……,總是告假,耽誤、耽誤主子的差事……」眼神怨恨,「是他,他、他害了我……」

得,這便是被王妃猜中了。

高進忠上來回話,「這果然是一個蠢貨!不知輕重。」

蕭鐸深深的看了王妃一眼。

端王妃又道︰「若這念頭是她自己想的,那是她蠢,萬一是有人挑唆的呢?再去問問她,看看後面還有人搗鬼沒有?!」

高進忠又飛快跑到庭院問話。

「人?是……」趙媽媽死不瞑目的睜著眼,人雖咽氣,腦海里還浮現著一片模糊的場景。春日午後樹蔭下,自己抱怨兒子沒個差事,那人輕飄飄說道︰「這有何難?有人走了,再把你兒子替換上去,不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說一下,劇情和風波肯定要貫穿進行的,男主和女主情感會各自在心里掙扎,這世上沒有一蹴而就的感情,但不會虐來虐去,相處的模式還是友好甜蜜的~~畢竟大家看文是圖個心情愉悅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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