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
到了地方，陳舟第一眼瞧見的，就是人擠人的階梯教室外圍。
這使得他不得不一邊說著「同學們，你們好啊，很感謝你們的熱情，還請你們讓讓，讓我進去，要不然，可沒人給你上課了」。
一邊閃轉騰挪，往階梯教室里面擠著。
這一幕，不能說在燕大的百年校史上，沒有出現過。
但就最近這麼些年來看，還真就沒有哪位教授的第一次試課，可以達到如此轟動的效果。
這個轟動效果，可不僅僅是眼前這幾乎水泄不通的階梯教室。
在外面，在燕大校園外面，也有不少雙眼楮，在盯著這一塊呢。
別的不說，陳舟在今天上午，還收到了滬旦大學的校長，也就是于老發來的消息。
預祝他試課成功。
當然，後面還有一句。
那就是，滬旦大學的名譽教授，陳舟是否考慮好了？
隨著陳舟的現身，現場的氣氛，也陡然間拔高了一些。
眾人紛紛扭頭，看向這個聲音的方向。
陳舟身前的人群，這時也隨著陳舟的聲音，默契的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不用再閃轉騰挪的陳舟，也悄悄松了口氣。
他還真怕這些人，見到他之後，不僅不給他讓路，反而先給他圍了。
走進階梯教室，陳舟才真切的感受到，他在燕大的這節數論試課，究竟來了多少旁听者。
放眼望去，人頭攢動。
一張張面孔，也囊括了青澀到年邁的各個年齡段。
「各位同學，各位老師，大家下午好……」
邁步走上講台的陳舟，也算是正式開始了自己在燕大的第一次試課。
陳舟聲音響起的同時，階梯教室的內外，也瞬間安靜了下來。
大家仿佛都在遵守著，自古以來，便始終立于課堂之上的紀律。
這是學生對老師最基本的尊重。
陳舟對于眾人的反應和表現，還是十分滿意的。
他微微轉身，連接好講台上的投影儀，準備講課。
「這節課雖說是試課，但也是接著趙教授的數論課來的，所以呀，咱們先翻到課本的……」
听到陳舟的話，台下的眾人，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神色。
雖說陳舟的這節試課，原本確實是趙教授的數論課。
可現在，畢竟是您陳教授的試課呀？
您怎麼能讓我們對著課本翻呢？
您難道沒看到，這水泄不通的階梯教室嗎？
您難道沒看到，這一個個眼巴巴的教授和學生嗎？
我們可不是為了您接著教趙教授的數論課來的呀？！
他們還有一點，其實也沒想明白。
那就是，陳舟為什麼會選擇一位任課教授的課，來作為自己的第一節試課？
按理說，像陳舟這樣的大佬，燕大理應給他安排一個講座之類的試課才對。
沒有理會台下眾人的反應，陳舟自顧自的翻著手中的課本。
眼前的課本，還有陳舟自學時，所做的筆記。
只不過，有段時間沒模過了。
沒錯，陳舟手中的課本，正是他在燕大讀書時的課本。
和復讀之前的，高中一畢業就賣書不一樣。
燕大畢業後，陳舟很好的將這些課本資料之類的，保留了下來。
而且在陳舟前往麻省理工的時間里，這些課本資料，就留在燕大呢。
至于保管人，則是張中原。
陳舟倒是還記得，當初打算處理這些課本時，還是張中原自己主動找上來，要幫他保管的。
只可惜，張中原本來以為，這些極具收藏價值的課本資料，應該是屬于自己的了。
卻沒想到，陳舟這一回燕大，就把這些玩意，全拿走了。
就連一張草稿紙，都沒留給他。
張中原當時的心情，就仿佛損失了一個億……
很快，陳舟便將課本翻到了趙教授所教的那頁。
看著昨晚自己在上面所做的標記，陳舟微微一笑。
在確認了第一次試課，將要佔用趙教授的課程後，陳舟就主動跟趙教授溝通過一次。
關于課程的進度，關于課程的深度，關于這節課所需要推的內容。
陳舟全部跟趙教授確認過。
對此，趙教授其實是十分驚訝的。
他想不明白，陳舟為什麼要接著他的課來教。
事實上，趙教授不知道的，也是現在在場眾人疑惑的。
這次的第一節試課，之所以沒有選擇講座，而是佔用趙教授的課程。
全是陳舟自己的決定！
當陳舟跟孫院長說出這個想法時，孫院長也是一臉的不解。
但是孫院長卻沒多問什麼，他認為陳舟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麼他們燕大，或者說數院，只要支持就行了，問那麼多干嘛？
實際上，陳舟的想法，其實也挺簡單的。
他既然選擇了回燕大任教，那麼，他是真的希望在教師這個職業上。
為燕大，甚至于為華國，帶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講座作為試課之類的，是不可能有什麼直觀感受的。
只有像這樣，佔用原有任課教授的課程，進行試課，才能真正的了解一下東西。
當然咯，陳舟和趙教授進行溝通，可不是真的想要幫他上一節課。
要真是那樣的話，這節試課也就沒有多少意義了。
而現在，當陳舟看到階梯教授這麼多人時，他也悄悄生出了更多的一些想法。
陳舟自然知道，階梯教授這里里外外的教授和學生，都是為了什麼而來。
既然大家這麼期待，他當然也不能讓在場的人失望。
只不過，現在先不急……
隨著時間的流逝，陳舟手中的課本，也被他飛速的翻動著。
這是這節課的基本內容，陳舟打算快速的給它解決了。
講台上的黑板，也被陳舟寫下了不算多，但也絕對不少的算式。
和其他教授不同的教學方式，陳舟選擇一些自己所儲備的，十分典型的數論例題，作為了課本內容的補充。
說來有趣的是，不知是陳舟的講解太過精彩，還是這些教授和學生，很給陳舟面子。
陳舟寫在黑板上的數論例題，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至于好評的直接表現，則是眾人手中忙不停的筆。
陳舟所不知道的是，從他開始講解這些課本上，所沒有的數論例題時。
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開始變得聚精會神起來。
那筆記本上所記錄的，除了黑板上的數論例題，還有陳舟的解題思路，以及數學語言。
這也是在場所有人，希望從陳舟這節課上看到，並且收獲的。
一開始，當他們听到陳舟的話時，還以為陳舟要照本宣科了。
結果卻沒想到，陳舟的講課效率，簡直不要太高。
三言兩語的，沒花多少時間，就把課給講完了。
然後便是這些令人十分感興趣的數論例題。
因此，台下眾人此刻的情緒，是極為興奮的。
心底里，對于陳舟這才開講沒多久的試課，也是直接給出了五星好評。
現在唯一還令他們感到困惑的，也就是那個陳舟一開始就搞好的投影儀了。
為什麼到現在為止，一張幻燈片都還沒放過？
陳舟要是知道他們的想法，大概會哭笑不得的說︰「因為這節課的課本內容，我都還沒講完呀……」
隨著又一道經典的數論例題，被陳舟書寫完畢。
陳舟終于抬手看了看手表。
這時間，剛剛好，在他的計算之內。
陳舟輕輕轉身，緩緩放下手里的粉筆。
他抬起頭看了看似乎人越聚越多的階梯教室。
「上面這些呢，基本上就是咱們這節課的內容了，我講的不算快，相信大家也都能听懂……」
說到這，陳舟頓了頓，笑著補充道︰「這樣的話，也算是對得起趙教授交給我的這節課了，沒有把他的學生們給帶歪……」
听到陳舟的話，台下眾人，頓時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對于這樣的授課，大家只想說歡迎。
對于趙教授本人，他看了看筆記本上記的內容，只想說，以後這課都給陳舟都行！
此外，台下眾人不免也產生了好奇之心。
這節試課的時間，也不過才剛剛過半，如果這節課的內容，已經講完了的話，那還有什麼？
想到這，所有人的內心，不禁變得火熱起來。
他們所期待的東西，也變得更多了起來。
「言歸正傳，我們這節課的時間，還有不少，接下來，我想和大家談談數論這門學科，也想給大家分享一些，我在做數論猜想研究時的經驗。」
陳舟的聲音響起，一下子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過來。
對于陳舟的這個回答，正是所有人的內心，滿懷期待的東西。
陳舟掃視了一眼台下這些，或年輕或年邁的「學生」，他開口說道︰「‘數論’其實是一個不算太遠的詞匯……」
「它在建立初期是叫‘算術’，就是那個我們在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學習的‘整數’與‘算術’。直到20世紀初，才正式更名為‘數論’。」
「所以，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其實在很早之前，就都開始接觸數論了。這也說明了，數論里最基礎的內容，其實門檻很低。」
「但也正是這看似只有小學一年級門檻的數論，實際上正面臨著很多艱巨的課題，以至于在人類歷史上，也有過像是‘驟然中斷’的現象……」
說到這時，陳舟開始放映自己的PPT了。
幻燈片的開始，正是數論的歷史。
算上被稱為「算術」的歷史，數論的發展距今，實際上已然有了2400多年的歷史。
只不過，這2400多年的歷史，確實存在著陳舟口中的「驟然中斷」的現象。
幻燈片上，是公元前300年，古希臘數學家歐幾里得，所證明的「素數有無窮多個」的公式。
這是數論的開端。
其後，陳舟一邊講述，一邊翻動著幻燈片。
第二張幻燈片上，是公元前250年，「埃拉托斯特尼篩法」的內容。
這也就是數論領域，大名鼎鼎的篩法由來。
再然後，第三張幻燈片上，什麼也沒有。
沒錯，的的確確什麼也沒有，就是空白的。
因為在「埃拉托斯特尼篩法」之後，近2000年的時間，數論的研究成果，幾乎一片空白。
直到15、16世紀開始，一直到19世紀，數論的研究才再次興起。
費馬、梅森、歐拉、高斯、黎曼、希爾伯特等等數學大佬的出現，快速的推動了數論的發展。
這是空白幻燈片後，下一張幻燈片上的內容。
到這張幻燈片時，全場一陣寂靜。
所有人，都在猜測陳舟的用意。
都在猜測，陳舟想通過那張空白幻燈片，告訴他們什麼。
但陳舟卻沒有特意去解釋這一張夾雜其中的空白幻燈片。
他相信，通過他剛才的講述，所有人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收獲。
他不需要，也沒有必要，再將自己的解釋，強加給任何一個人。
相反的，這「驟然中斷」之後內容，才是更為精彩的數論。
也是他今天這節試課，最後的內容。
「剛開始，數論的研究主線，是尋找素數的‘通項公式’，在這個過程中，數學家們完成了‘初等數論’向‘解析數論’和‘代數數論’的轉變，也因此，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猜想無法被解決……」
「而這一切，是從1801年，高斯以前人的研究成果為基礎，完成的《算術研究》這部巨著開始的，正是《算術研究》開啟了‘現代數論’的新紀元……」
陳舟手指輕點，幻燈片不斷切換著。
高斯的《算術研究》，也出現在了投影幕布之上。
旁邊還有為世人熟知的「同余理論」，以及被譽為「數論之酵母」的「二次互反律」的內容。
正是在此基礎上，黎曼創立了「黎曼ζ函數」。
于是，才有了令無數數學家為之著迷的「黎曼猜想」。
說到黎曼，經過對「黎曼ζ函數」的研究，他發現「復變函數」的「解析性質」，似乎揭示了「素數分布規律」。
就這樣，因為這一發現，黎曼將數論的研究領域，推進到了「分析領域」。
這時候的數論領域，是走在快速發展的道路上的。
隨著新的數學工具的不斷涌現，數論開始和「代數幾何」建立了聯系。
這直接導致了「算術代數幾何」的誕生。
「算術代數幾何」的誕生，也讓數學家們，從一個全新的視角和高度，開始了數論研究的新征途。
投影幕布上，也依次閃過「黎曼ζ函數」、「黎曼猜想」、「算術代數幾何」等等的內容。
陳舟也以自己獨特的視角，講述著他，對于這些內容的理解。
數論的研究史，實際上不僅僅是一部歷史。
更是研究數論，最重要的寶庫。
這也是陳舟，之所以將這些內容，放在第一節試課來講的原因之一。
幻燈片再次切換。
這一次，上面的內容，倒是令不少教授們眼前一亮。
因為這玩意，正是「未來數學」發展的重要方向之一。
這些教授們十分期待，陳舟會在這個內容上，說出怎樣的見解。
至少，就先前的情況來看。
陳舟這節試課的內容，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這一點，不僅僅體現在豐富的試課內容上。
更重要的是，陳舟的講述，陳舟的理解。
當前數論領域獨一檔大佬的語言。
簡直太吸引人了！
也太令人陶醉和滿足期待了！
他們已經將自己的期待感，不斷的提高了！
他們還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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