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江芝蓮去火車站接小姨和小姨夫。
吳濤原本就不胖,病了一遭,人瘦得都月兌相了。
陳淑芬心事重,又要照顧病人,一直沒有休息好,也瘦了一大圈。
頭發干枯毛躁,臉色變得蠟黃。
兩人都憔悴了很多,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止。
江芝蓮站在出站口,遠遠看到小姨和小姨夫互相攙扶著走出來,心里酸酸的不是個滋味。
秋風大起,他們迎著風,步履沉重,走得異常艱難。
兩人都穿得非常單薄,估計身上錢不夠多,所以沒舍得在省城買厚衣裳。
哎……
江芝蓮在心里長長地一嘆。
見人走出來了,她立馬揚起燦爛的笑容,快走兩步迎上去接過小姨手中的布包。
「冷不冷呀?你們怎麼穿這麼少!」
陳淑芬扯起唇角,勉強笑了笑︰「還好,不算太冷。」
「什麼不冷啊,你看你這手,凍得跟冰塊似的!」江芝蓮握住小姨的手,搓了搓。
陳淑芬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江芝蓮的肩膀,「不是叫你不用來接了嘛,也不听話!電報里地址寫得夠清楚了,我和你小姨夫能找到地方。」
江芝蓮指著停在街對面的一輛三輪摩托車說︰「我買了一輛腳踏燃油兩用的摩托車,有車斗的,可以載人,我開車帶你們回去!」
「這個車得多貴啊?你哪里來的錢?」吳濤被風吹得迷了眼,伸手rou了rou,微微蹙眉道︰「花這個冤枉錢干什麼,回頭趕緊退了吧!」
為了醫藥費他借了不少錢。
這些錢要怎麼還,都還成問題呢。
家里的房子要重新蓋,租房子也要錢,哪兒哪兒都需要錢,不精打細算,日子還怎麼過!
「這輛三輪摩托車是為了以後擺早攤才買的,是二手的,不太貴,你們不用擔心。」江芝蓮走在前面,領著他們過了馬路,扶他們上了車。
回家途中,路過百貨商店,江芝蓮停下車跑去給小姨和小姨夫買了兩套厚衣裳。
到了家,吳濤和陳淑芬站在門口,怔愣了片刻。
這房子,比他們預想中的要好太多了。
有干淨的廚房,有獨’立的衛生間,而且竟然還有一個大院子。
雖然是一樓,但一點都不潮。
屋里布置得也格外溫馨,連茶幾上都鋪了碎花的桌布。
江芝蓮到廚房給他們泡茶,削水果。
吳濤和陳淑芬對視一眼,深為不安。
直到江芝蓮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跟他們全部講了一遍,知道她辦流水席出了名,接了不少賺錢的活,手上攢了些現錢,他們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上午,江芝蓮回了一趟七星村大隊,把之前欠的錢全部還清了,包括欠孟青的。
孟青數著錢,不著痕跡地勾了下唇角,「利息算得還挺準。」
「那當然。」江芝蓮昂起下巴,撇撇嘴,「這不是怕某個小氣鬼回頭一算,覺得少了幾分幾厘的,再找我麻煩嘛!」
孟青不置可否,「知道就好。」
「……」江芝蓮端著茶,四下望了望,「小舅和小舅媽呢?怎麼沒見著他們呀?」
「小舅準備在這里建個家具廠,小舅媽陪他忙活去了。」孟青頓了頓,抬起眉梢,看向江芝蓮,「你做豆腐需要的木槽,小舅說過兩天直接給你送過去。」
「哦,替我謝謝小舅。」江芝蓮突然想起燭光晚餐那天,孟青好像有什麼話要說,結果被打斷了沒說成。
他到底想說什麼呢?
在那麼不可言說的氣氛中,會想說什麼話呢?
他可是叫了一聲她「芝蓮」挨!
多曖昧!多撩人呀!
可是現在再問,大概不是個好時候,他也不會坦白。
算了,下次吧。
孟青敲敲桌子︰「想什麼呢?眼楮都不會對焦了。」
江芝蓮回神,粲然一笑,「我在計算擺早攤賣豆漿和熱豆腐,每天能賺多少錢,啥時候能再次步入萬元戶的行業,成為一個小富婆。」
孟青︰「……」
「你這麼看著我干啥,瞧不起我這滿身的銅臭味啊?」江芝蓮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把玩著茶杯,歪頭欣賞著灑進院子里的陽光。
小黃貓路過時,偶爾會朝她瞥來王之凝視,順帶著頗有氣勢地喵兩聲。
第一次第二次的時候,江芝蓮沒理這個小畜’生。
第三次的時候,她忍不住問孟青︰「你家喵大爺這是啥意思?好像對我很不滿的樣子。」
孟青給兩人添好茶水,放下茶壺,半真半假道︰「爭寵失敗,生氣了。」
「爭寵?爭什麼寵?」江芝蓮突然坐直身子,笑開了,「我去,爭你的寵啊?孟青,你要不要這麼自戀!」
孟青輕挑劍眉,悠然自若地喝起了茶。
江芝蓮望著他,竟然覺得他此刻的剪影無比的好看,讓人挪不開視線。
「我要回去給小姨和小姨夫做午飯了。」她一口悶掉杯中的茶,站起身邁出堂屋的門檻。
從陰涼的房間里來到太陽底下,’身上突然變得暖洋洋的,「等做豆腐的木槽到了,我就去出攤了。還是在國棉廠門口,有空的時候記得來吃啊。」
孟青︰「知道了。」
……
誰也沒想到當天晚上孟青就把木槽送過來了,那時候吳濤和陳淑芬都已經上’床準備睡覺了。
「你怎麼這麼晚送過來了啊?」看到站在門口滿身寒氣的孟青,江芝蓮詫異不已。
她下意識瞥了眼客廳里的掛鐘,顯示是十點四十五分。
「怕你著急用。」孟青抱起地上的兩個木槽,輕聲問道︰「給你放哪兒?」
江芝蓮立馬帶著他往院子里走,「也沒那麼著急啊,明天送過來也行的。」
孟青半認真半玩笑道︰「不是想早點成個小富婆嘛,早一天總比晚一天好。」
江芝蓮︰「……」
孟青︰「外面還有,你先別鎖門。」
話落,一閃身他就不見了人影。
江芝蓮朝門口喊道︰「還有幾個啊?我幫你一起抬呀……」
她披上衣服,換好鞋子準備出去時,迎面踫到了再次回來的孟青。
他擋住她的路,沉聲道︰「你別出去了,晚上風大,容易著涼。」
江芝蓮︰「沒了吧?我只讓小舅幫我做了四個。」
「還有。」他頓了頓,把木槽放到客廳的地板上,「你把這些一個一個抱到院子里去,我先把外面的全部拿進來。」
說完,人又轉身不見了。
兩人忙活了將近二十分鐘,才把所有木槽放到了院子里。
江芝蓮數了數,總共有十二個一米見方的木槽。
各個厚實堅固,一看手藝就非常扎實。
她突然覺得,小舅喬冬雖然看起來一身暴發戶的氣質。
但做起木工活兒來,還真有老手藝人的講究和底蘊。
上次看到他為婚禮做的木桌和長條木凳時,江芝蓮就意識到這一點了。
「我讓小舅做四個,他一下給我做了十二個。材料用得還這麼好,規格也這麼大。小舅真是個實誠人,太靠譜了!」
江芝蓮蹲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對這些木槽愛不釋手。
孟青拉她起身,「回屋,有風。」
江芝蓮縮了縮脖子,被他牽進了房間。
她的手上還是溫熱的,與他冰涼的掌心,瞬間產生了冷熱交替。
這樣不經意的,自然而然的觸踫,在他們之間產生了微妙的氣場。
但沒有人對此表現出任何反應,各自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喝麥乳精嗎?」江芝蓮往廚房走去,問完突然頓住腳,回頭看向他,「里頭有煉乳和牛女乃,不是素的。你不能喝,是吧?」
「嗯……」孟青淡笑著點了點頭。
江芝蓮熱了兩杯豆漿,回到客廳。
一杯放到孟青面前,一杯捧在自己掌心慢慢地喝著。
「你現在回去,到家都要後半夜了……」她抬眸看他,「要不,你在客廳的沙發上對付一晚,明天天亮了再回去?」
孟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