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水將頭轉向一邊，雖然他極力壓制，但我還是听出來了一絲顫抖︰「好了，今天好好學，以後師兄就教不了你了。」
「師兄」
單于想要上前，卻被孟奇水呵斥住了︰「紙人隊伍，無關人員不得靠近，這是陰嫁第一條規定，回去。」
單于又看了幾眼孟奇水，才失落地走了回來。
王小鳳跪在地上對著孟奇水叩首，孟奇水沒有阻止。
三跪九叩，此為最敬重的禮數，孟奇水當受這個禮。
王小鳳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又對著孟奇水鞠了一躬才回到花轎里。
孟奇水將目光放在前方，眼眶有點微紅。
他左手持花籃右手持三清鈴，站在隊伍中間吆喝了一聲︰「起轎——」「叮」
招魂鈴的聲音不同于三清鈴的清脆，而是一種空靈，听得多了會感覺有些恍惚。
孟奇水用招魂鈴搖出了三短一長的節奏，臉上洋溢著笑容，看起來十分開心。
那些倒下的尸首在听到招魂鈴以後紛紛站起身來，有的抬著花轎，有的舉著牌匾，有的扛著禮品。
孟奇水又搖出了三長一短的鈴聲，將紙人喚醒，帶領著隊伍向著新娘走去。
「間關車之舝兮，思孌季女逝兮~~~」
孟奇水搖晃著手中的招魂鈴，臉上充滿笑容唱道︰「匪饑匪渴，德音來括。雖無好友？式燕且喜。」
「奏曲——」
紙人拿著嗩吶吹了起來，依舊是那首《鳳求凰》。
孟奇水伴著鳳求凰唱著迎親詞，手中的之前無風自動灑落在半空中。
「彼平林，有集維鷮。」
「辰彼碩女，令德來教。式燕且譽，好爾無射。」
「雖無旨酒？式飲庶幾。」
唱道這里孟奇水抬頭看了看月亮，隨後轉頭向我喊道︰「大天師，出手吧。」
我拿出三清鈴蹲坐在地上，左手拿出天蓬尺壓在了一張早已畫好的符紙上。
我要搖晃著三清鈴，念起了一段說辭。
「逝者杜斌，祖師賜法。」
「新娘端坐花轎中，苦等愛人杜斌歸。」
「頭七之夜花月好，三魂七魄速歸來。」
「吾奉祖師爺急急如律令。」
我將手中的天蓬尺重重地砸在地面三次喊道︰「杜斌還不快來！」
一陣陰風吹來，那些飄飛的紙錢全部齊齊歸于一處。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正從紙人隊伍後方走來，雖然腳步很慢，但卻很堅定。
孟奇水對我投來了感激的目光，隨後搖晃著三清鈴繼續唱道。
「雖無嘉肴？式食庶幾。雖無德與女？式歌且舞？」
老李和老周兩人穿著白色的喪服暢快的歡笑著，在隊伍前方邊跑邊跳，跳著不知名的地方舞蹈。
有的時候人挺奇怪的吧，明知道他們這樣做會死，但是卻仍舊開心。
可能是忍受夠了世間的疾苦，唯有死才是最大的解月兌吧。
「陟彼高岡，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葉湑兮。」
兩支隊伍這個時候中間已經只差了幾步的距離，他們都各自停下了腳步。
杜斌已經走到了紙人隊伍的前方佇立著，等待著新娘下花轎。
「我覯爾，我心寫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孟奇水咳嗽了幾聲，一口鮮血吐在了招魂鈴上。
「師兄！」
單于叫喊著想要上前，卻被一旁的我拉住了。
我搖了搖頭說道︰「你現在去才是真正的要了他的命。」
頭七的魂魄是十分脆弱的，而單于作為一個修道之人，身上的凌然正氣會讓魂魄受驚，搞不好會讓杜斌魂飛魄散。
孟奇水擦了擦嘴角的污血，繼續唱道︰「四牡騑騑，六轡如琴。覯爾新婚，以慰我心。」
「覯爾新婚，以慰我心！」
孟奇水唱完這一段，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王小鳳從花轎上下來。
王小鳳看著眼前已經不成人形的杜斌，臉上卻沒有半分害怕的表情，更多的則是喜悅。
「斌，是你嗎？我等了你好久，你知道嗎？」
王小鳳說著上前抱住了杜斌，絲毫不在意那些污血弄髒了婚服。
她將頭埋在杜斌胸口蹭了蹭，即便是滿臉血跡，也絲毫不在乎，臉上除了笑容在沒有別的表情。
但我知道現在的杜斌是不完整的，他沒有辦法說話。
頭七回魂是為了將人間的最後一點眷戀了結，以便于更好的走上黃泉路。
杜斌雙手張開想要抱住王小鳳，卻擔心會弄髒王小鳳的衣服，反復伸出手幾次也沒有抱住。
「我不介意的。」
王小鳳溫柔地聲音讓杜斌微微一愣，隨後杜斌用力抱住了王小鳳。
這一刻對于他們來說，就是此生最美好的光景吧。
孟奇水看到這一幕微微點了點頭，對著我說道︰「還請天師賜法，成全了這對苦命鴛鴦。」
我翻開《太上妙品‧無量渡人經》，舉起了三清鈴輕輕地搖了三下。
此刻的渡人經是作為一個法器使用的，不與里邊的經文有絲毫的牽扯。
三聲響聲過後，我清了清嗓子開口念道。
「天清清，地靈靈，恭迎祖師坐靈堂。」
「叮當」
「世間本就疾苦多，陽人本就遭劫難。」
「叮當」
「杜斌何曾有貪心，只求溫飽渡年日。」
「叮當」
「不想命運遭此劫，橫禍飛來命不回。」
「叮當」
「今日嫁娶王小鳳，陰娶冥婚兩人心，還請祖師抬貴手，放得兩人去團圓。」
地鳴聲響起，杜斌和王雪分開對立站著。
「月老紅線牽人間，陽人得緣一生隨。飛來橫禍傷人心，陰嫁小鳳歸杜斌。」
「叮當」
「小鳳杜斌為眷侶，姻緣樹下結新婚，歡喜歡笑樂人間。」
「叮當。」
「弟子何陽求祖師，求的是小鳳杜斌不分離，求的是小鳳杜斌不分離。」
「叮當。」
地鳴聲再次響起，杜斌將王小鳳的紅蓋頭揭開，定定地看著王小鳳的妝容。
王小鳳想要伸手去模杜斌殘破不堪的臉，卻被杜斌躲開。
王小鳳有些失落地縮回手，她知道杜斌什麼意思，但這舉動還是讓她心里不舒服。
一個紙人走上前，遞給了王小鳳一朵紙花。
這花大概就像他們的愛情一樣吧，永遠不會凋謝。
王小鳳拿著花看了看杜斌，隨後直接親了上去。
王小鳳比杜斌矮了一頭，只能踮著腳才能親到杜斌，但這樣做杜斌才會無處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