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是百草枯

等那朱文炳講完故事,天也亮了,也有人過來換了他們的班。

睦男他倆確實是累的不行了,阮先超也想叫她先休息一下,但睦男不肯。所以他們又繼續參加抗疫工作。

他們被分配去做消殺,一人背著一個噴霧器,在村里的每個角落噴灑消毒水。

阮先超知道,睦男一定非常難過,她這是在借不停地工作,壓制她的傷心。

他陪在她的身邊,細心地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節。他見她時不時地拿出手機來看,他知道,那是她在看時間,因為上午十點,是簡正的執行時間。

到了九點五十分了,睦男終于再也不能堅持工作,她把手機拿在手里,盯著那屏幕上的顯示的時間,一動不動。

阮先超看著她這樣,很是心痛,但又無能為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向十點靠近,睦男象一座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終于,到了十點。

睦男手里的手機滑落到了地上,緊接著,她的身體慢慢地向邊傾斜,向地上倒去。

他趕緊沖過去抱住了即將倒地的她,同時大叫,「來人呀,有人暈倒了!」

然後過來了幾個人,把她抬到了村里的衛生所,又是吸氧、又是輸液,開始緊急搶救……

那個白醫生,忙了一陣之後,就把阮先超拉到一旁,象是有話對他說,這可把他給急壞了,不是要告訴他,睦男不行了吧。所以他一下子就緊緊地抓住白醫生的兩條胳膊,「她,她怎麼樣?不行了嗎?」

「輕點!痛,痛!」白醫生苦笑了一下,「沒那麼嚴重,你的朋友沒事,只是太過勞累,再加上心事過重,暈過去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阮先超尷尬地模了模他白醫生的兩條胳膊,說︰「不好意思,太過緊張了。」

「我理解的,沒事。」白醫生,笑了笑,「不過這里環境太吵,不利于她的休息,你把他弄回去,讓她好好地睡一覺吧,等她睡醒了應該就沒事了。」

阮先超听從了白醫生的建議,把她抱到了永炎老人家,然後將她放在周姍姍的床上,想讓她好好地睡一覺。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怕吵到睦男睡覺,就把電話掛斷了。可不到半分鐘,那手機又響了,他拿出來一看,見是單位來打來的,可能有急事,他只得接通過電話,並小聲地著說︰「喂,那位?」

「我是老孫呀,剛才得到消息,上面批準了,簡正的執行推遲兩天以後……」

本來在沉睡的睦男,突然蹦了起來,沖過去撲到阮先超身上,並搶過他的手機,對著手機叫道︰「直的嗎,簡正還沒死?」

阮先超嚇了一跳,被她這猛然一撞,向後退了一大步,直到身體撞到後面的櫃子,才沒至于倒地。而那個櫃子也晃了幾晃,雖然沒有倒,但卻從櫃頂滾下一個瓶子。

電話那頭的老孫也嚇了一大跳,「是,是啊——你是哪位?」

她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就把手機塞給了阮先超,仰起頭來,大叫了一聲「政委」,然後就扒在床上開始號啕大哭起來。

反應過來的阮先超對著手機說了聲︰「孫大哥,謝謝你了,現在有點事情要處理,對不起,回頭給你電話。」然後就掛了電話,急忙過來安慰睦男。

再說看守所這邊連夜打了報告之後,上級也非常重視,最終同意了推遲執行,但最遲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執行。最高院核準死刑已有5天了,而按要求必須在7天內執行,那也就是說還有兩天時間。

吳友禮到今天,剛好服役刑滿,該釋放了。對于一個在監倉里呆了十幾年的犯人來說,這一天是他多麼盼望的日子。但听說簡正推遲執行,他覺得還有機會說服他,所以就主動提出來再陪簡正兩天。

吳友禮想方法設法得與簡正溝通,希望他為自己、為了大家而說出他所知道的事實真相,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公安局和檢察院的聯合工作組也已經派出去了,分成三個小組,兵分三路,赴簡正、凌純雪、睦男三個人的原戶籍地開展調查。

所有的工作都在緊張地進行,大家鉚足一股勁,爭取在這兩天之內有重大突破。

再說,睦男好不容易止住哭聲,她坐直身子,「我們還有時間,我們還得想辦法——」

她的聲音突然中斷了,站起來,朝阮先超走了過去。他被這突然的舉動搞懵了,不自然地挪動了一下腳步。

「別動!」她低喝一聲,然後蹲在他的腳邊,撿起地上的瓶子,晃了晃,「蓋子呢?」

他趕緊環顧四周,在櫃子的腳邊找到了蓋子,並把它遞給了她。

睦男接過蓋子,若有所思地把它擰上,然後又說︰「藥水呢?」

他徹底地懵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又不敢打斷她。

睦男突然向門邊閃去,拉開門就沖了出去,「外公——」

正坐在門前走廊上的老人家被她嚇了一跳,「女崽,什麼事,什麼事?」

她一個急剎,停在了老人家前面,「昨天姍姍回來是干什麼的?」

「不知道。」老人家搖了搖頭。

「她回來呆了多久?」

「很短時間,幾分鐘的樣子吧。」老頭低下頭來嘆了口氣,「我見她回來,本來很高興,就問她回來做什麼,還被她嗆了一頓,所以就不敢多問了。」

「幾分鐘,幾分鐘?」睦男自言自語,「幾分鐘,她回來干什麼?」

「可能是拿東西吧?」緊跟出來的阮先超提醒著她。

「嗯。」睦男又問老人家,「外公,在這之前,姍姍什麼時候回來過?」

「這之前呀,沒有回來過哦,自從上次和你們一起回來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睦男拿出瓶子,遞到老人家面前,「外公,這瓶藥水是什麼?」

他接過瓶子,仔細地看了看這個沒有什何標簽的瓶子,搖了搖頭,「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姍姍一直把她放在櫃頂上,而且幾次都警告我們,不讓我們亂踫她這個瓶子。」他又擰開瓶子,放在鼻子前聞了一下,「這味道有點熟悉,但又想不起來是什麼味道?」

睦男拿回瓶子,也湊在鼻子底下聞了一下,感覺有一股刺激的臭味,但她也不知道這里什麼味道。

阮先超也聞了一下,同樣分辨不清這是什麼味道。

「這個味道,好象在哪里聞過,雖然我一下子記不起來,你們到村里去找一下其他人,也許有人記得。」老人家提醒他倆。

「對,找人聞一下。」睦男一邊說就一邊邁開腳朝外面走去。

阮先超趕緊跟了上來。

他們最先問了白醫生,他說是陳尿的味道。

後來又問了幾個老農民,要麼說是早年間那種氨水的味道,要麼說是尿素的味道,反正也沒有一個準數。

最後,睦男不得不放棄她的猜測,拖著的身子往回走。

路上一個老大爺自己艱難地轉動著輪椅的自助輪,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

睦男見了,趕緊跑了地過來,「大爺,你要去哪呀,我推你吧。」

「謝謝了。」大爺很是感激,「我出來做核酸檢測,他們說要送我,我又不想麻煩別人,就開著這個電動的輪椅出來了,不曾想,它在這里沒電了,還好踫到你們了,真是感謝。」大爺話還比較多,但明顯感覺到他說話的時候有點氣短,上氣不接下氣。

「不用謝,」睦男對老人說話,始終都是那麼地溫和,「你家在哪,推你回去吧。」

大爺用手一指,「就在前面。」說完,他就回過頭來,打量了一下這對好心人,但當他眼光停留在睦男手上的瓶子的時候,他的臉開始抽搐起來,驚恐地叫道︰「趕緊,趕緊把瓶子扔掉——」

睦男一下子興奮起來,趕緊從輪椅的後面閃到前面,正面他,「大爺,你認識這個瓶子?」

老大爺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頭盡量向後仰,似乎非常害怕她手里的瓶子,「認識,當然認識,每天它在我的惡夢里出現。」

「那這是什麼?」睦男見他抗拒這個瓶子,就有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百草枯!」

「真的嗎?」睦男又往前挪了一步,但意識到了什麼,又馬上退了回去。

「是真的,」大爺已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你打開瓶蓋讓我聞聞。」

睦男依言打開,慢慢地靠近大爺的鼻尖。

「對,就是這個味道,我一輩子都記得,這就是百草枯!」大爺說完這句話無力靠在輪椅的靠背上。

睦男,一開始就懷疑它是百草枯,但是她沒見過百草枯,現在得到證實,心里非常激動,但她還想繼續求證一下,「大爺,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呀?」

大爺拍了拍輪椅的扶手,「這個輪椅就可以肯定呀。」

睦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阮先超,似乎他和自己一樣沒有听懂。

那大爺也明白他們沒有听懂,于是就同他們講述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早些年,百草枯屬于一種常見的農藥,是一種接觸型除草劑,可防除各種一年生雜草,對多年生雜草有強烈的殺傷作用,但對人毒性極大,且無特效解毒藥,口服中毒死亡率極高。于是國內就被要求停止生產了,但有部分非法經營者,還是繼續生產和銷售,為了躲避檢查,他們就用這種沒有任何標識的瓶子來盛裝。

當年大爺的家人,就買了這樣一瓶,時間久了,也記不清是什麼東西了,有一次大爺翻出來,還以為是什麼糖漿之類,于是就放在嘴里試了一下,這就中毒了。當時差點命都沒了,還好搶救及時,但還時導致了股骨壞死,這後半輩子就只能坐在輪椅上了。

所以,他才對這個瓶子印象這麼深刻。

睦男兩個人把大爺送回了家,在路上,大爺也把這些基本講完了,最後還不忘反復提醒睦男,把手上的瓶子扔掉。

告別了大爺,兩個人就朝永炎老人家的方向走去,突然,眭男停了下來,估計是又想到什麼事情了,「走,回衛生所!」說完就掉頭朝衛生所走去。

阮先超有點模不著頭腦,「去衛生所干嗎?」

「找白醫生。」

找白醫生干嗎?阮先超還想繼續追問,不過想了想,就沒有張嘴,反正一會就知道了。他現在有個感覺,做為刑警的他,在睦男面前,覺得她更象刑警。

白醫生正在忙著防疫的工作,睦男把他拉到一旁,直接就問,「那個永炎大爺的兒子是中的什麼毒?」

「什麼,」白醫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睦男感覺到了自己的突兀,自嘲地笑了一下,調整一下語序說︰「你不是說他是誤食農藥,中毒而亡嗎,我想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

「哦,想起來了,你說的他呀,」白大夫用手壓了一下口罩的鼻夾,「那是百草枯中毒,無藥可救。」

「百草枯,」睦男一把抓著他的手臂,「真的是百草枯嗎?」

「是的,從醫這多年,這點肯定不會看錯。」白醫生還是很自信的。

「謝謝!」睦男松開手,轉身同阮先超說,「我們走吧。」

阮先超一邊跟著睦男朝外走,一邊朝白醫生揮了揮手說,「再見!」

「再見!」白醫生對于這兩個不速之客很是不解,跑過來問這個干啥?他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又回去工作了。

他倆從衛生所出來不遠,路邊有一條小溪,流水淙淙,偶爾還有小魚躍出水面。在小溪轉彎的地方有一棵百年大榕樹,樹下又有幾條石凳。昨天他倆過來的時候,看見村里的大爺大媽,帶著小孩都在這里玩,老人拉話、下棋,小孩追逐、打鬧,好有生活氣息。但這疫情一來,所有人都居家不出了,所以這里變得異常的冷清。

「坐一下吧。」睦男邊說就邊找了個青亮的石鼓坐了下來。

阮先超知道,她一定是要和自己探討案子了。因為這案子涉及到永炎老人家的外孫女,所以在他家討論肯定不方便了。他就在緊靠她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你有什麼想法?」她先開口了。

這一路跟著她做這些調查,雖然不能說完全了解她在想什麼,但做為一名刑警,大體上是知道的,但他還是想听她自己說,「先听听睦大美女的分析吧!」

「好吧,根據我們剛才了解到的情況,講講我的推測和假設吧。」她理了理思路,「周姍姍應該是馬陽案的重點懷疑對象,我有種直覺,她就是凶手。」

接下來,她把她的想法全部講了出來。

周姍姍應該屬于特別早熟的那種,很早之前就和她舅舅有了關系,後來和她班主任唐友光,估計都是她主動。

睦男講到這里,都對當年的沖動有點後悔,要不是她那麼一鬧,唐友光也不會被開除呀。

周姍姍退學後,和她舅舅就生了她的第一個小孩。睦男知道她有兩個小孩,按照村里人的說法,周姍姍的第一個小孩肯定是她那個舅舅的,從她外婆離世前說的那些話,並把傳世手鐲交給她,也可以肯定這一點。

這里也有個疑點,那唐友光肯定覺察到了這個小孩不是他的,但是他為什麼一點都不介意?這個能有兩個原因,要麼是他自己生不了小孩,要麼就是特別愛姍姍,將她的小孩視為己出。

周姍姍與唐友光結婚以後,那她的舅舅就成了累贅,所以她就用百草枯把他毒死了。這一點睦男還問過那個坐輪椅的大爺,他們出事的時間基本吻合。

後來,周姍姍又看上了馬陽,並和他常期廝混。可能是他們之間出現了矛盾,她想除掉他,鑒于上次用百草枯的成功使用,且沒有任何後遺癥,她就把上次剩下的百草枯中的一部分,用于馬陽。這個推測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第一,馬陽確實是死于百草枯中毒,這一點醫院已經做了化驗並證實;第二,目前市面上買不到百草枯,而周姍姍本身就有;第三周姍姍和馬陽的關系復雜,有這個做案的可能性。

昨天,周姍姍來她外公家里,應該是來取這最後那些百草枯。因為第一次睦男看到她外公把那個瓶子踫掉在地上,瓶蓋松動,里有明顯有藥水流出來,但現在卻成了空瓶,那這些藥水就肯定是被人取走了。而且取走的人肯定是周姍姍,因為她剛回來過,有這個時間……

「她取走這些藥水干嗎?」阮先超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不好,她又要去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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