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拔絲地瓜

無論在北京城待多少個盛夏,含釧總覺得當年的夏日最為酷熱。

今年尤甚,熱得人腦袋嗡嗡的,兼之胸悶氣短,一整天只想躺著,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吃。

進入七月下旬,薛老夫人同英國公一家去了通州山上的別院避暑,距離張三郎讀書的山茅書院不遠,據說很是清涼舒服,老太太每隔三日便要寄信回來,信的內容不同,但中心思想都是一樣的——千呼萬喚,含釧跟她一道去。

今兒個的信來得有些早,早膳還未用完,水芳便喜氣洋洋地拿著信過來。

厚厚一沓。

含釧咽下三鮮燒麥,拿小銀刀把信封打開,十來頁紙,沒一會兒便看完了,笑起來同徐慨道,「若咱們與書局有路子,就幫著收拾梳理祖母的來信——指不定還能編撰一本不錯的游記!」

徐慨埋頭喝粥,今兒個難得沐休,早上睡得稍晚,如今很是神清氣爽,好似把這些時日加夠的值全都補回來了,這廝既舍不得放下熬得粘稠香甜的南瓜粥,又急著搭媳婦兒的腔,險些被粥水燙到。

徐慨「嘶」了一聲,抬了抬眉,「這還不好辦?請常祿大哥幫忙聯系書局,咱們自個兒出錢印個百千冊,誰上門就硬送誰一本,我拿去吏部散,從尚書到侍郎都得看!看完還得給我交體會!體會寫得不深不實不細就扣祿子」

徐慨越說越離譜。

含釧笑著拍了他一下,「可別胡說!」

徐慨聳聳肩也笑起來,「咱祖母說什麼了?」

「說山茅書院後面有汪清泉,她老人家每天都去取水,取完水還放兩個銅板在那兒敬山神」含釧看得有趣,「還說張三郎明明要在書院寄讀,平常不許出門,卻記掛著懷有身孕的媳婦兒和別莊好吃的青果糯米飯,日日都爬一座山回來,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去讀書。」

徐慨樂呵呵地笑,「國子監的夫子能被氣死——在國子監都沒把他扭過來,去了山茅書院倒是有些念書的樣子了。」

含釧笑彎了眼,把信整理好和之前的幾封放在一處。

屋子里擺了好幾盆冰,但還是熱,吹過來的風似乎都帶著一股熱氣兒。

徐慨擺擺頭,看含釧今兒個一早就吃了一小只燒麥、喝了兩勺豆漿便放筷子了。

這幾日,他回家晚,听老太後賞下來的那位鄭嬤嬤說王妃最近食欲都不太好。

許是幼年青年時期吃的苦多了,含釧特別怕熱,常年在灶上烤火,身上累著熱毒和潮氣,一到夏天,小娘子就特別不舒服,卻又顧忌著正調理月信,一點兒不敢抱冰。

徐慨心疼含釧受熱,聲音放輕了點兒,「要不你也跟著老太太去通州吧?山上涼快點,也自在點。」

含釧笑起來,「我去了通州,你咋辦?」

「我倒好辦,直接睡到吏部去,正好睡醒加值,加完值睡覺。」徐慨說得大喇喇的,身形往後一靠。

含釧努努嘴,「可別介,這叫滿北京的怎麼看我?自家郎君在加值,我卻縮到別院享福」

含釧說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團扇,嘴里倒是嘟囔著,「不過今年確是暑熱,自入了伏,就覺得燥熱,喝再多金銀花涼茶都降不下來」

看含釧額上的汗珠子一茬一茬地往外沁,脖子上和兩頰都濕漉漉的,沾上衣襟口氤氳出了一大片濕意。

徐慨動了動喉頭,抬了抬下頜,卻陡然算起了時日,心神一過,卻極好地掩飾了過去。

用過早膳,含釧本預備著見一見幾個莊頭,可一站起身來,腦子便有些暈暈乎乎,幸而小雙兒眼疾手快,一把將含釧扶住這才沒摔跟頭。

徐慨叫含釧回去睡著,按壓住心緒,快步走回內院,請來鄭嬤嬤,埋頭語聲平緩問道,「王妃這幾日除卻食欲不佳,可還有其他癥狀?」

鄭嬤嬤笑了笑,帶了些專屬于年老者的狡黠,「還有些嗜睡也時時刻刻都覺得熱奴便準備了幾盆冰蓋上銅蓋放在王妃的寢室,不叫潮濕的水汽躥出來」

徐慨手握得緊緊的。

他是宮里長大的!

恰好他的父親于女人上,有些放縱!

旁的郎君或許對這些事不敏感,他卻很明白!

「王妃的月信」徐慨口干舌燥發問。

鄭嬤嬤笑得了然,「王妃月信一直不調和,這些日子吃著藥,還沒見效奴不敢妄言。只是這個月,王妃的月信確實還未至。」

鄭嬤嬤太求穩了!

徐慨神色一呆,隨即綻開一抹笑意,那抹笑意漸漸擴大為藏不住的喜意。

鄭嬤嬤一盆冷水澆下頭,「王妃月信不調這麼多年,偶爾錯至、漏至也是有的。就算真是喜事,這麼短的時日,也瞧不出什麼名堂來。您若不再等等?」

等!?

等什麼等!

徐慨壓根坐不住!

剛過晌午,便派了人抬轎將孫太醫請來王府。

含釧睡得迷迷糊糊的,腦袋嗡嗡的,只記得自己暈暈沉沉地听得人請安,有人撩開蠶絲幔帳一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含釧好像總是沒睡夠似的,听院子外窸窸窣窣的不知在整頓些什麼,抹了把眼皮,雙手撐在腰後,低聲喚道,「小雙兒小雙兒——」

「唉唉唉!」

一個圓溜溜的身影靈活地躥了出來。

含釧半睜開眼楮,看窗欞外天色昏黃,像燒焦的砂糖混雜切成長條兒的紅薯,吸吸鼻子,含釧甚至覺得自己嗅到了一股甜膩的香味,含釧側頭看了眼更漏,聲音略帶喑啞,「這個時辰了,怎麼也不叫我?」

說著下床趿拉鞋子,「王爺呢?在外院還是又去吏部了?」

等了半晌,沒人說話。

含釧一抬頭,卻見小雙兒笑得像朵開過了的菊花,不由得跟著笑起來,「怎麼了?是有什麼好事嗎?」

小雙兒使勁兒擺頭,弧度之大,扇出了好一陣涼風。

小雙兒身後的水芳也止不住的笑意,牙齒咬著嘴唇,邁步朝前,輕聲道,「下午孫太醫來過,給您請了個平安脈——雖還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含釧有點愣。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徐慨繞過屏風,冷面棺材臉像是被人調整過似的,嘴角高高揚起,甚至可以掛一只悶油瓶,看含釧醒了,趕忙坐到床邊的杌凳上,接著水芳的話說了下去,「孫太醫說,再等上四五日他再來——那時候,喜脈就明朗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