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將軍過橋(下)

含釧和薛老夫人壓根不敢睡。

夜半三更了。

雞都睡了。

含釧和薛老夫人,大眼瞪小眼,兩雙眼楮瞪得像銅鈴。

「您去睡吧。」

含釧打了個呵欠,偏頭看了眼東南方,剛她差人去問了隔壁秦王府也還沒點燈,既然徐慨也還沒回家,那這心里倒是不害怕了,只不過肯定也睡不著,「我守著哥哥回來。」

薛老夫人搖搖頭。

她一點兒也不困。

早上那挨千刀的大孫子甩下一句大話就走了,下午秦王府李長史過來稟報,說是大孫子和孫女婿被聖人扣下來了。

薛老夫人直覺,這兩件事有聯系,可小老太太到底想象力匱乏,想來想去也想不通這兩件事兒有啥聯系——難不成曹醒看上大公主了?那不能夠。看大公主那跋扈張揚的樣兒,就不是大孫子喜歡的類型。難不成是要求娶還沒及笄的幾位小公主?!

薛老夫人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曹醒要是敢干出這般傷天害理的喪德事,被扣在宮中砍了頭都是應當的!

薛老夫人思緒浮想聯翩,一會兒想到大孫子是不是干了啥缺德事,一會兒想到聖人會不會一怒之下把大孫子就地正法,一會兒想大孫子是不是在乾元殿和聖人吵吵起來了

一切寫在律法里要誅九族的罪,薛老夫人都想到了。

「阿童,你再去宮門外看看」

薛老夫人吞了口唾沫,手在四方桌上虛抓了把,「沒有朝臣在內宮過夜的舊例。」

有倒是有。

只是第二天,朝臣就死了。

小老太太有點坐不住了,含釧再往窗外看了看,余光卻瞥見回廊處有幾簇挨得緊緊的影子,一下子站起身迎過去,「回來了回來了!」

打頭的是徐慨,跟著是曹醒。

兩個人瞧上去都有些疲累,身上還穿著朝服,里三層外三層的,濡濕的汗把後背和衣襟、袖口浸透了。薛老夫人連忙喚人去打了水來淨臉,含釧沏了兩盞清清爽爽的橘子干皮山楂水,特意給徐慨那盞多加了幾塊兒黃糖。

「快坐快坐!」薛老夫人一手拽著曹醒,一手拽著徐慨,這邊看一看,那邊看一看。

還好還好!

兩只胳膊,十個指頭都還在!

「這是怎麼了!我和釧兒壓根不敢睡!被扣在宮中,這事兒可是了不得的!又不敢四處打探,害怕是要緊事兒」薛老夫人一句話連著一句話,跟砸珠子似的,「餓了沒?我叫秋筍備了些好東西的!一條活的黑魚!就怕挨了板子,回來得好好補一補!」

徐慨喝了口茶,甜得雙眼都眯小了,好容易從嗓子眼里順下去,听老太太說有黑魚肉吃,眼神便落到含釧身上,倒是沒跟曹家的客氣過,「是有些餓了的。」

曹醒眼風一掃。

這還沒嫁呢!

在家里頭充什麼姑爺!

既是徐慨想吃,含釧點點頭,忙撩了袖子就下廚房去,烏魚切片碼料,裹粉下鍋炒制,特意加了好幾大塊兒腌制得酸辣咸香的老酸菜,又把魚骨、魚皮、肚檔、魚腸焯水後加清水、姜片、蔥段用旺火逼出香氣,熬了鍋快湯。

那頭的酸菜烏魚片哨子做好了,便在熱水鍋里撒了把軟糯的米粉條子,米粉撈出鍋,碼上烏魚片,淋上酸菜湯,再撒一把香噴噴的蔥花。

酸菜魚米粉,配上魚湯,烏魚在江淮魚市里曾被稱之為「將軍」,在飲食中一菜兩吃,稱之為「過橋」。

「將軍過橋」,含釧覺得意頭很好的——固安縣主是將軍吧?將軍過橋嫁人來,這寓意不能再好了!

含釧什麼都知道,可含釧什麼也不能說。

含釧一直等著曹醒自己招。

結果等到兩個男人吃完米粉條子,喝完魚湯,抹干淨嘴,徐慨都預備告辭了,曹醒把聖人叫他過去盤問曹五一事仔仔細細交代完了正事兒都還沒說。

薛老夫人倒是想起來問了一嘴,卻被曹醒一本正經地打岔過去了。

「我說散盡家財,傾囊豐盈國庫,可是認真的。祖母,您要做好準備才行朝廷既已封了咱們家爵位,又把我官位升任三品,已是很對得起曹家了。若我一頭執掌京畿漕運使司,一頭還是漕幫的少當家,這不是買家賣家都是一個人嗎?落在旁人眼里,咱們這叫貪婪無度、吃相難看。」

「還不如將漕幫交出去,過兩年,我再自請調整官職,慢慢地就將漕運盡數交到朝廷手中。」

「還有咱們家在各大票號存下的銀子」

曹醒看了眼一直賴著還沒走的徐慨。

薛老夫人順手就打到了曹醒背上,「都是一家人!咱們家可不興什麼說一套做一套,藏一套擺一套的樣子!」

曹醒抿抿唇,「咱們存在各大票號的銀子,盡數取出來,全部上交國庫。」

要做就做得敞亮點兒。

別說了傾囊相助,結果自己手里還攥著錢。

曹家在票號里的銀子,朝廷比他清楚到底有多少。

票號里的家產是逃不掉的,幸而在江淮老家,他特意闢了兩個宅子埋銀子,怕的就是朝廷要抄曹家的家產!

含釧安安靜靜坐在旁邊听,听著曹醒沒兩句話就把薛老夫人的思緒徹底岔開了,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就是沒說到成親求娶的事兒。

含釧突然反應過來——自家哥哥這是預備釜底抽薪?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告訴小老太太?

所以,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

含釧埋著腦袋,撓撓頭,心里跟有七八只老鼠上下亂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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