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南瓜

盛怒之下,三皇子看張霽娘那張縮在肩骨里陰暗不明的臉,低頭伸手緊緊捏住張霽娘下頜骨,強迫她將臉伸出來。

眉目粗糙,發絲干澀,甚至那張嘴那張嘴也丑得突兀。

像一個礙眼的突起的南瓜。

三皇子大拇指一把摁在張霽娘嘴唇上。

張霽娘躲閃不及,嘴唇猛地撞在了牙上,不一會兒便嘗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張霽娘不敢偏頭,兩只胳膊只敢緊緊夾住肩膀,驚恐地克制住瑟瑟發抖的沖動——照她的經驗,如果在三哥盛怒之下閃躲,迎接她的只會是更加猛烈的狂風暴雨。

三哥

三哥

那個撫著她面頰,溫聲細語同她說,「阿霽,你的眼眸最漂亮,我親一親,可以嗎」的三哥,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自她嫁進來,三哥待她便不冷不熱,時不時來她房里睡一睡,便是睡也如同發泄一般,把她當做用過即棄的工具,得償後便留下一身疼痛可憐的她獨自過夜。這尚且算是好的,若是三哥近日心緒不佳,更是皮鞭、木棍、蠟油

打她、拽著她的頭發往床板上撞擊、甚至在交——歡的時候用上比她手臂還粗的

她是妓——女嗎?

還有那個許氏,自她入門,便未曾見過她。當家主母如此做派,下面的奴僕女使自然有樣學樣,絲毫未曾將她當做主子,從張家帶去的兩個新買的丫頭沒幾天便被許氏調開了,還另給她指派了一個軟硬不吃的嬤嬤,若她稍有頂撞,便是罰跪、禁食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生活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不惜氣癱一向疼愛遷就她的祖母,與張家徹底決裂,自甘墮落做妾室,也要嫁給他

為什麼日子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張霽娘眼含熱淚抬起頭來,畏縮地看向面目猙獰的三皇子,不敢擦拭嘴角的血跡,只敢俯身埋頭認錯,「三哥,是我錯是我沒做好您甭生氣氣壞了身子骨不劃算」

張霽娘被揉搓得蓬頭垢面地低頭認錯。

三皇子看到她亂糟糟的腦袋,心頭無名火頓生,腦子里卻無端出現了今日馬場上曹家女那張動人明艷的面容。

他記得他見過這張臉。

在一個雨夜。

老四帶著這個女人來求他,求他徹查長樂宮淑妃早產一事。

他還調侃老四與這個女人之間的曖昧與若有若無的情思。

三皇子抹了把臉,端了根杌凳坐到張霽娘跟前,點上一盞旱煙,發狠似的吸了一大口,再重重吐出,斜睨了張霽娘一眼,心頭有些發悔——若當時張霽娘嫁到老四府上,如今的局面也不至于如此被動難堪!張霽娘一可做耳目,二可當殺手,如若張霽娘成了秦王妃,老四還能攀上曹家這麼好的一門親事?!還能像換了個人似的,在他跟前笑?!

他也配!?

徐慨也配!?

一個賤人生的雜種,也配贏過他?!

三皇子再惡狠狠地抽了口旱煙,低頭再看了看埋頭跪著的張霽娘,挑了挑眉,伸出手,燒得發燙的煙鍋一下子貼到了張霽娘的脖子上。

「啊——」

張霽娘驚叫著不住往後退!

「三哥!」

皮肉被燒得通紅的煙鍋一燙,頓時生出了一串亮晶晶的水泡。

張霽娘伸手捂住脖子,兩行淚「唰唰」砸了下來!

她一直給自己說,是因為三哥最近朝堂上心緒不佳,才會如此對待自己,等聖旨下發,三哥的儲君之位定下來了,三哥必定不會這麼對待她。等三哥登基為帝,她就是在危難時刻一直陪伴在三哥身邊的功臣,是最理解三哥、最容忍三哥、最心疼三哥的女人,到那時,三哥一定會看到她的付出和犧牲,一定會補償她的

張霽娘淚眼婆娑地抬起頭,滿臉滿眼盡是苦楚與困惑。

拿煙鍋燙人,是她在閨閣中時,對下人僕從做的事

三哥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在他心里,她只是一個下人嗎?

「看什麼看!」三皇子把旱煙槍隨手放在張霽娘的手上,咬著牙關把穿戴在身上的盔甲與護腕、護膝月兌下來,一把扔在張霽娘的身上,「王妃家中尚且可以給我銀錢與地方的支持,舅舅掌管西山大營和城外禁軍,母妃在聖人面前十分得臉,說話管用——我身邊的人,只有你。」

「一無是處。」

三皇子蹬開鞋,頭揚起看天,半躺在杌凳上,給張氏下了結語。

「原先你還能嫁給老四,一是幫我看著他,二是伺機而動,掌控先機,誰知道你不爭氣,欽天監燒起來了,這出戲也唱不下去了。」三皇子眯了眯眼,想起今日馬場之上老四和曹家女配合默契的樣子,再想想老四一人自北疆回來獨得聖恩,不僅賜婚風頭正勁的曹家女,今日還得了御筆這樣吉祥的彩頭

舅舅說,聖人尚且年富力強,奪嫡立儲之戰,連號角都沒打響,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他平心靜氣,不要太過冒進。

他隱忍、寬大,結果是什麼?

一向唯他馬首是瞻的弟弟,如今要騎到他脖子上拉屎拉尿了!

這叫他如何再能忍?

三皇子拿腳背挑起張氏的下巴,輕聲問,「你說你,到底有用沒有?」

張霽娘下意識地向後一縮,緊跟著便連連點頭,「有用有用!我我能侍奉三哥起居住行,能為三哥延綿子嗣,三哥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張霽娘眼眶含淚。

不這樣。

她又能怎麼辦呢?

一條路已經走到黑了。

難道她還能回頭不成?!

一向為她撐腰的祖母如今話都說不出來,左邊身子絲毫動彈不得,現在已經被她爹和繼母送到了京外的別莊去當初她出嫁,祖母愣是一分錢嫁妝沒拿出來,全靠張家那點規矩上的份例,側室要有的二十八抬嫁妝險些都沒置滿

娘家回不去了。

她只有指望三哥了。

三皇子好似很滿意張霽娘的回答,低下頭,一邊伸手將旱煙槍拿起,一邊將張霽娘笑著扶起來,嘴里輕聲說著話。

「侍奉起居,綿延後嗣,都是你應當的要做我身邊的知心人,還需急我之所急,才算是真正為我好真正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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