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在教我做事?

次日下午,縣令魯聰帶著師爺、仵作以及幾個捕快一起來到周府。

這是因為周老夫人派人去縣衙,說是找到了線索足以證明丈夫並非自殺,而是他殺。

魯聰雖然不太相信,但也不好怠慢,只得親自率人而來。

到了面,周老夫人一臉陰沉,命丫環將一張信紙遞給魯聰。

魯聰展開一看,不由臉色一驚。

紙上只有五個字︰真凶乃林義!

重要的是,魯聰對周仲新的筆跡很熟悉,一眼就看出乃周仲新親筆書寫。

「這……這是怎麼回事?」

魯聰頓覺一陣寒意襲來,下意識看了看四周。

畢竟周仲新都已經死幾天了,突然出現這一紙留言,自然會令人驚悚。

丫環回道︰「回大人的話,這是奴婢今日收拾老爺的遺物時發現的。」

聞言,師爺不由得一臉驚疑道︰「難道,周老先生早就知道林義有害他之心,所以提前寫了這張字條?」

魯聰皺著眉頭,再次細細辨識了一番字跡,隨之點頭應道︰「沒錯,這的確是先生的筆跡,只是……」

說到這里,魯聰下意識瞟向周老夫人,遲疑道︰「老夫人,你的意思是想定林義的罪?」

「畜牲,這個畜牲,虧老身待他那麼好……」

說到這里,周老夫人悲從心來,一時氣結竟暈了過去。

「老夫人,老夫人,來人啊……」

丫環急得大聲叫喊起來。

一陣忙亂之後,周老夫人終于緩過氣來,沖著魯聰泣聲道︰「魯大人,求求你先夫報仇,不管是誰害了他,還請大人將凶手繩之以法。」

「老夫人放心,如若周老先生真是被人所害,本官一定會主持公道。」

「多謝大人……老身累了,去休息一會兒。」

這一刻,周老夫人更是如風中殘燭,連走路都得人摻扶著。

畢竟,她所遭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丈夫遇害,凶手竟是家中的女婿……這樣的打擊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了?

待到周老夫人離開之後,師爺不由囁嚅道︰「大人,此事到底怎麼辦?光有這張字條恐怕也很難定林義的罪。

關鍵是,咱們根本沒有辦法證明他殺人。

大人你也去現場看了,門窗是從里面反鎖的,並沒有其它的出路。

發現尸首的也不是他,而是府里的管家……」

說到這里,師爺靈光一閃︰「對了老爺,你說,會不會是林義買通了管家?」

此話倒也提醒了魯聰,一拍腦門︰「沒錯,這是唯一的可能。畢竟,第一個發現尸首的正是阿福……」

這時,一個衙役忍不住道︰「可是老爺,當時不是還有一個叫小霜的丫環也在麼?她也發現了周老先生上吊,再去叫的人。」

「這……」魯聰愣了愣,喃喃道︰「難不成,那丫環也被收買了?」

「要不老爺,咱們先把林義、阿福、小霜喚來當面對質。」

「也只能這樣的了。」

魯聰長長嘆息了一聲。

不久後,林義、阿福、小霜被分別喚到前廳問話。

先是阿福。

「阿福,本官現在問你話,你要老老實實回答,如敢撒謊,本官一定重重治你!」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阿福嚇得連連磕頭。

「好,你現在將事發當晚的事再詳詳細細講一遍,任何細節都不要漏過。」

「是……當晚亥時初,老夫人陪著老爺來到書房,臨走前讓小霜也留下來在外侍候,說老爺喝了不少酒。

老爺進入書房後大約有小半個時辰,也不知怎麼回事將窗戶全都關上了……」

听到這里,魯聰忍不住問︰「你家老爺平常進書房都要關窗?」

阿福搖了搖頭︰「平常會留下一扇兩扇半掩半開,但那天卻全部關上了。

小人當時心里有些疑惑,還與小霜議論了兩句。

小霜說可能是老爺喝多了酒,吹不得風這才關上的。

這麼一說,小的也就沒再多想了……」

「那麼在此期間你們有沒有听到過書房里面有什麼動靜?」

「嗯,倒是有,隱隱听到過幾句說話的聲音,但听的不是很真切……」

「大膽阿福,之前為何沒有講這一點?」

魯聰怒聲喝問。

阿福嚇了一跳,趕緊辯解道︰「大人,因為老爺平常進書房讀書,有時候看到興處會吟誦幾句,所以……所以小人以為是老爺在讀書。」

「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別的動靜?」

「別的?」阿福思忖了一會,遲疑道︰「好像……好像有……但聲並不大,因為老爺有時候要在書房里走動,所以小人也沒在意……」

「你這不在意那不在意,你當的什麼下人?」

「是是是,是小人的錯,是小人的錯……」

「行了,你繼續講。」

阿福應了一聲,繼續道︰「直到後來听到椅子倒地的聲音,小人這才覺得不對勁,便走到門前詢問。

連喚了幾聲老爺沒有回應,小的便一邊拍門一邊呼喚老爺。

結果還是沒有回應,小的感覺不妙這才不得已強行將門踹開……

門一開,發現老爺他……竟然……」

說到這里,阿福不由嚎啕大哭起來。

等到阿福情緒稍稍平復,魯聰這才問︰「當時小霜在做什麼?」

「她听到小人的驚呼也跑了過來,嚇得直哭。小的一邊奔向老爺一邊大聲吼,讓她趕緊去通知人過來。」

「也就是說,你踹開門的時候,是你與小霜同時見證了你家老爺吊在梁上?」

「是的大人。」

接下來,魯聰又問了一些問題,然後讓阿福暫且退下,又喚了小霜問話。

結果,小霜與魯聰所說的絲毫不差,看其神情也不太像是說謊。

這就有些讓魯聰有點捉模不透了。

「好了,沒事了,你先退下。」

「是,大人~」

小霜應了一聲,卻沒有離開。

「怎麼了?你還話要說?」

「撲通~」

小霜又一次跪了下來,泣聲道︰「大人,老爺是個好人,求大人一定要抓到凶手。」

「哦?怎麼你也認為你家老爺是被害的?」

魯聰好奇地問。

「回大人話,昨晚奴婢听府里的下人在傳,說老爺的學生方公子好像找到了線索,說老爺是被人害的,凶手就是府里的人。」

「此話當真?」

魯聰一臉驚訝地站起身來。

畢竟,周仲新的留言是今日下午發現的,結果昨天就有人找到線索了?還斷言凶手乃是周府里的人?

「奴婢不敢欺瞞大人,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再找其他下人問問。」

「行了,本官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待到小霜退下之後,魯聰忍不住瞟向師爺問︰「師爺,且先不說那個方公子,對于阿福與小霜二人你怎麼看?」

「這……大人,據小人多年的經驗與眼光來看,阿福與小霜應該沒有說謊。」

「意思是說,他倆沒有被收買?」

「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但據小人觀察,二人的神情只有憂傷,並沒有驚慌之類的神色,應該是真情流露。

大人,要不這樣,咱們先把那個方公子喚來問問?」

「也好!」

過了一會,方孟與陌子鳴一起走進前廳,並上前見了一禮。

魯聰急于詢問案情,沒過多留神陌子鳴,沖著方孟開門見山問道︰「方公子,听說你昨日便找到了與周老先生之死有關的線索?」

「是的大人,不過小生不敢居功,全憑了陌公子明察秋毫。」

方孟抬手指向陌子鳴。

「哦?」

這時候,魯聰終于將眼光移向陌子鳴細細打量了幾眼,隨之試探問了一句︰「看這位公子氣宇軒昂,想必早已考取了功名?」

陌子鳴笑了笑︰「承蒙大人夸贊,小小成績不足為齒。」

他這麼一回答,令得魯聰以為是不好意思講,想來多半就是個秀才之類。

于是,又將眼光移向方孟問︰「你們到底查出了什麼?」

「不瞞大人,目前小生與陌兄的線索僅限于推論。」

「推論?」

魯聰不由皺了皺眉。

「沒錯,從表像上看先生的確像是自殺。但,根據小生與陌兄的推斷,分明是一起密室殺人案。」

「密室殺人案?」

听到此話,師爺也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你們是憑何如此推斷的?」魯聰一臉疑惑地問。

「大人,小生近幾年雖與先生接觸不多,但了解先生的性格,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不會選擇自盡這條路。

所以,這便是最大的疑點。

由此再反向去推斷,非自殺自然是他殺。

根據目前種種跡象來看,想要完成這幾乎完美的密室殺人案,只有先生身邊的人才能辦到。

也就是說,凶手可以圈定為周府里的人……」

听到這里,魯聰不由皺了皺眉道︰「你這樣說雖有一定的道理,但毫無憑據,難免給人以一種牽強附會之感。」

「大人此言差矣!」

這時,陌子鳴不由回了一句。

魯聰皺了皺眉,有些不滿地瞟了過去︰「不知陌公子有何高見?」

「大人之所以作出這樣的判斷,其實也是先入為主。

因為,你之前對此案已經蓋棺定論,認定周老先生不可能是他殺。

如此一來,你便會忽略很多細節……」

「哼,那你說說本官忽略了什麼細節?」

「請問大人,周老先生頸上的勒痕有幾道?」

「這……」魯聰遲疑了片刻方才回道︰「有兩道……本官知道你說什麼,你想說為何會多出一道勒痕對否?」

「沒錯!」

「這完全可能是人在上吊之後因為本能的掙扎所造成的。」

陌子鳴笑著搖了搖頭︰「大人,這種事也不好找個人現場做試驗。

不過我們分析分析,就算是本能的掙扎,那麼繩索一定會來回滑動,從而導致破皮以及一定面積的傷痕。

但周老生的情況卻不是這樣,兩道勒痕明顯錯位,勒痕與勒痕之間完全沒有繩索蹭過的痕跡。

還有一點更奇怪,根據在下觀察,那兩道勒痕位于下方的色澤較深,而且幾乎是勒進了肉中,明顯是致命之傷。

而上方那道勒痕色澤卻淺的多,而且幾乎沒有青淤紅腫的跡象。

偏偏,這道勒痕才是最終的形態,因為它的位置與走向完全符合上吊時的承重。

而下方那道勒痕的走向卻是偏向于睫脖後方,這意味著什麼?」

這番話將魯聰攪的有些暈頭,一時半會竟然沒有領悟其中之意。

好在師爺似乎听明白了,不由驚呼了一聲︰「你的意思是說,第二道勒痕的力量是往後靠的,而不是往上?」

陌子鳴笑了笑︰「對,簡單來說,就是有人站在周老先生身後,用繩子活活將其勒死,然後再偽造其上吊的假象。」

這麼一解釋,魯聰終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用繩子從背後勒死一個人,以及自行上吊,其力量點與傷痕肯定是有所區別的。

想通了這一點,魯聰當即沖著師父吩咐︰「快,快去喚仵作進來。」

「是~」

不久後,仵作與師爺一起走進前廳。

「老陳,你當初驗傷,難道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仵作愣了愣︰「疑點?沒發現什麼疑點呀?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小人並沒有在死者身上發現其它傷。」

魯聰怒聲道︰「本官說的就是那兩道勒痕,你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這……」仵作眨了眨眼︰「小人當時主要在查驗身體有沒有致命傷……」

「這麼說,你根本沒有仔細查驗脖子上的傷?」

「不不不,小人查了,只是……只是……」

「混帳!」

魯聰忍不住喝罵了一句。

「大人,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想想該如何揪出真凶。」

「你……」

魯聰不由瞪了瞪眼。

畢竟他一個堂堂縣令,被人這樣指揮著心里自然有些不滿。

旋即,又強自按捺怒火,冷聲問道︰「既然陌公子如此擅長推論,那可否再推斷一下誰有可能是凶手?」

「林義!」

陌子鳴沒有一絲猶豫回道。

「什麼?」

魯聰大吃一驚。

「老夫人將字條給你看過了?」

師爺則驚訝地問了一句。

「字條?什麼字條?」

「當然是……咦?你真不知道?」

陌子鳴笑了笑︰「當然不知道,難不成你們已經掌握了證據?與在下的推論不謀而合?」

「呵呵,陌公子果然厲害……」魯聰笑了笑,也不知是夸還是貶︰「那本官還想問一問陌公子,你是如何推斷林義是凶手的?」

「大人,未定案之前不能稱之為凶手,只能說是疑凶。」

魯聰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你別在本官面前扣字眼,說說你的理由。」

「大人是在教我做事?」

「你……」

魯聰氣得一臉鐵青。

「呵呵,開個玩笑,大人不必動怒。理由嘛……其實很簡單,相信大人心里也有數。

周家的情況有點復雜,周老爺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周文淵乃是過繼的,女兒倒是親生,但畢竟是女兒家。

據在下所知,周老待周文淵如同己出,當初還曾反對女兒招婿上門。

後來架不住夫人一再堅持,林義這才得以入贅周家。

周老打算將大部份家產留給兒子,但周老夫人的意見正好相反,畢竟女兒才是親生的。

夫妻倆為此多次爭執,這一點府中的下人幾乎都知道。

那麼問題來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假如周老先生突然不在了,誰的收獲最大?」

「當然是林義……」

師爺忍不住接了一句。

結果,卻被魯聰惡狠狠瞪了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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