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法海的感悟

次日,陌子鳴又一次來到縣衙。

這一次排場可就大了,換上了官袍,身邊跟著十余個皇城禁衛,大有一副欽差大臣的派頭。

如此陣仗,嚇得祝連海一頭虛汗,腿腳直發顫。

畢竟心里有鬼。

同一時間,羅氏也委托了一個秀才寫了狀紙,為弟弟的枉死鳴冤。

有陌子鳴親自督辦此案,祝連海不敢造次,只能硬著頭皮升堂。

這一次,案情可就翻轉了。

因為訴狀上多了兩條鐵證,而這兩條鐵證正是陌子鳴昨日里在火災現場作出的判定。

如若陌子鳴不在公堂上,祝連海肯定會翻臉不認。

但,他現在敢翻臉麼?

首先在官階上他就低了許多,更不要說陌子鳴還是京官,更是翰林學士。

所以,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承認當初誤判,然後再找個替死鬼。

于是,祝連海當堂宣布,羅二壯確系被人先謀殺,再偽造火災現場。

「大人,小人有罪,求大人責罰。」

堂下有個衙役瞅準時機走了出來。

祝連海假裝發怒,一拍驚堂木喝道︰「張三,本官正在斷案,你發哪門子瘋?」

「大人!」張三撲通一聲跪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小人有罪,其實,小人早就知道羅二壯是被人謀殺的。」

「哦?」祝連海下意識瞟了陌子鳴一眼,隨之再拍驚堂木︰「大膽張三,既然知道是凶殺案,為何隱瞞不報?」

「這……」張三抹了抹汗,囁嚅道︰「一來,大人當初已經結案,說,說是意外失火……」

一听此話,祝連海不由干咳了一聲,假狀一副尷尬的樣子︰「這……這的確是本官草率,倒也怪你不得。」

陌子鳴微笑不語,看著這二人一唱一和。

「二來,凶手與小人……乃是表兄弟……」

「什麼?表兄弟?」

「對,凶手乃是小人的表兄李四。他本就是個不務正業之人,多次因打架斗毆或偷盜之類被關入大牢……」

「對對對,本官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人。那,你是如何知道李四是凶手的?」

「是他喝醉了酒不小心說漏嘴的,他說他去羅二壯家里行竊,結果將羅二壯驚醒,二人扭打起來。

打斗中失手將羅二壯捅死,為了逃避罪責,這才偽造了火災現場。」

「砰!」祝連海重重一拍驚堂木︰「好你個張三,本官下來再找你算帳。」

說完,抽出一根令簽扔下︰「來人,速速抓捕李四歸案。」

「是,大人!」

等到兩個衙役得令離開,祝連海趕緊側過身,沖著陌子鳴連連拱手︰

「讓大人見笑了,此案實乃下官過于草率,以至差點放過真凶……」

結果,陌子鳴卻一臉揶揄道︰「祝大人恐怕不是過于草率這麼簡單吧?」

祝連洪臉色一僵,臉上的肌肉不停抽筋。

「祝大人,本官可以斷言,你派出的兩個衙役必然無功而返。不信,咱們等著看!」

果然不出所料。

兩個衙役空手而歸,說是李四已經畏罪潛逃。

「好了祝大人,你也不要在這里上演劣拙的戲碼了,本官也懶的跟你浪費時間。

此案真正的凶手……準確地說,是真正的幕後主使正是祝大人的寶貝兒子祝海!」

此話一出,祝連海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隨之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站了起來,色厲內荏道︰「陌大人,本官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七品縣令,陌大人怎能當堂污蔑本官?」

「污蔑?」陌子鳴臉一沉︰「祝連洪,你以為你自作聰明便能瞞天過海?來人,將祝海帶上堂來。」

沒等祝連洪回神,外面便傳來祝海的大呼小叫︰「爹,爹爹救我!」

一听到兒子的聲音,祝連洪一臉震驚與煞白,不由得無力地癱坐到椅子上。

「爹爹,爹爹救我……」

「跪下!」

兩個侍衛押著祝海上得堂來,將之強行按倒在地。

這小子本就受了傷,再加之心里驚嚇,跪都跪不住,仿佛一灘爛泥一般癱到地上。

「陌大人,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無憑無據你怎能隨意抓人?」

事已至此,祝連洪也只能硬著頭皮硬抗了。

畢竟狗急了也要跳牆。

「祝大人,本官身為朝廷命官,雖不司刑獄之職,但不代表本官可以無視有人恣意妄為,踐踏大乾律法。

本官只是派人稍稍調查,便查出你父子二人不少草菅人命,霸人妻女,欺壓百姓之事,這要細查還得了?」

「陌大人,你休听那些刁民一派胡言,本官一向清正廉明……」

「行了,你休得在此狡辯。本官昨晚已通過驛館分別向府衙與吏部飛鴿傳書,相信你這頂上的烏紗也戴不了幾天了……」

「什麼?你……你……」

祝連洪眼前一陣發黑。

「祝大人,你不是想要證據麼?本官今日便讓你看看證據,來人,將莫氏帶上堂來,與祝海當堂對質。」

莫氏一上堂,便將事情源源本本講了一遍。

一開始,祝海還想狡辯不認。

但陌子鳴早有準備,當堂喚來了幾個證人。

這下好了,不僅證實了祝海強逼莫氏一事,還抖出了父子倆聯手犯下的不少惡行。

最搞笑的是,那個叫張三的衙役一看風向不對,祝大人恐怕是完蛋了,竟當堂反口,說之前所說的真凶一事,實乃祝大人威逼利誘,不得已而為之。

「陌大人,我家表兄李四本就是個慣犯,且嗜財如命。

祝大人利用了這一點,私下里找到小人與李四,許了小人一百兩銀子,李四五百兩,讓李四擔下殺人之罪。

一開始李四不應,畢竟殺人是要償命的。

但是祝大人說,這只是配合演一場戲,讓李四拿著銀兩遠走高飛,到時縣衙再裝裝樣子予以通緝……」

張三這麼一開口,又有衙役站了出來,揭發祝連海下令將莫氏滅口一事。

同時,還揭發了祝連海與一幫富商勾結所做下的累累惡行。

這些口供,陌子鳴皆命人全部記錄下來,作為呈堂證供。

雖說他無權定祝連海的罪,但,有了這些罪狀,祝連海父子恐怕是死罪難逃了。

當日下午,府衙文書先一步抵達,命縣丞暫且代理縣令,並將祝連海父子二人收押,等待吏部文書下發再做下一步處置。

有陌子鳴親自搜集的罪狀,這父子倆的下場可想而知。

次日一早,陌子鳴一行在百姓的夾道歡送之下離開縣城,繼續行進。

另一邊,錢塘縣縣衙以及一眾鄉紳為了迎接陌子鳴回鄉,可謂是煞費苦心。

不僅在城北郊官道邊建造了一座高大的迎官亭,同時還在城內立了個高大的石牌坊,最上方有幾個醒目的大字︰狀元故里。

畢竟,這對于錢塘百姓,特別是讀書人來說也是一種榮耀。

「來了來了……」

當陌子鳴一行遠遠出現時,有人忍不住激動地吆喝了一聲。

一時間,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此次前來迎官亭迎接陌子鳴的不僅縣衙、府衙的官員,還有數十官兵以及錢塘縣的鄉紳名流。

官道邊,還有不少前來看熱鬧的百姓。

待到隊伍走近之時,在府衙官員的率領之下,一行人浩浩蕩蕩迎上前去見禮。

「我等在此恭迎陌大人衣錦歸鄉……」

「恭賀陌大人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呵呵,辛苦各位,辛苦各位……」

陌子鳴上前拱手回了一圈禮。

隨後,如眾星拱月一般在一眾官員的族擁下向著城內走去。

前方一幫衙役有的高舉「肅靜」「回避」的牌子,有的敲鑼打鼓,最為醒目的則是其中兩個衙役所抬的一塊木匾,上書「狀元及第」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對于尋常人家來說,這塊匾可謂是光耀門庭之匾,福蔭子孫後代。

一入城,陌子鳴方才發現家家戶戶門口皆掛著燈籠與彩紙,也不知是百姓自發的還是縣衙的手筆。

街道兩邊站滿了百姓,畢竟這種熱鬧百年難得一遇。

轉了一圈,終于來到了陌府門外。

這時候,白素貞已然盛裝候在門口。

小青則與府里的幾個丫環站在一邊,一臉激動地看著隊伍慢慢走過來。

「哇,公子好威風呀,比戲台上的狀元老爺威風多了。」

小鈴兒雙眼冒著星星,一副狂熱的神態。

「是呀是呀,咱們家公子好厲害……」

幾個丫頭一臉激動,嘰嘰喳喳仿佛剛出林的麻雀。

小青其實也很激動,只不過表面上卻裝著無所謂的樣子哼了一聲︰「有什麼好威風的?反正他打不過我。」

「小青!」

白素貞不滿地喝了一聲。

「嘻嘻,姐姐,人家開個玩笑嘛。要是不打擊一下那家伙,他尾巴能翹上天。」

「是你的尾巴翹上天了吧?」

小青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哼,姐姐就知道袒護他。」

幾個小丫頭捂著嘴偷笑。

「好了,別鬧了,相公過來了……」

白素貞匆匆說了一句,隨之下意識整理了一下儀容,緩步迎向夫君。

「夫人……」

陌子鳴加快腳步走上前,牽起了娘子的雙手。

白素貞含情脈脈,柔聲道︰「妾身恭喜夫君高中狀元!」

當著外人的面,夫妻倆倒是挺正式的稱起了夫人,夫君。

「恭喜狀元夫人……」

「恭喜恭喜……」

一時間,恭維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接下來,侍衛小隊長又當眾宣讀了朝廷冊封白素貞為五品誥命夫人的誥書,宣讀完,又將誥書以及服飾交予白素貞。

當晚,一眾官員在驛館中為陌子鳴接風洗塵。

陌子鳴身著狀元袍,白素貞也換上了誥命夫人的服飾,陪同夫君參加了宴會。

驛館中還搭起了戲台,戲曲連軸不斷上演,為宴席助興。

接下來的幾天,自然免不了一番應酬,同時也要與縣衙商議修建狀元府一事。

這是一項福利,由縣衙劃地,朝廷拔下相應款項修建。

數日後,陌子鳴攜夫人一起來到金山寺還願。

說起來,白素貞雖是道家弟子,但她與佛門也有一些牽連,比如觀音大士便曾經點化過白素貞。

或許雙方的理念有些不同,但三千大道,殊途同歸。

特別是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後,雙方其實也有不少理念是不謀而合的。

而陌子鳴屬于比較特殊的存在,雖說以修煉道法為主,但他同時又是儒家弟子,並且平日里也沒少鑽研佛法。

所以,他們夫妻二人來到金山寺,不算踢館,還掛了二百兩銀子的紅。

「阿彌陀佛~」

夫妻倆剛從大殿里出來,法海便迎了上來。

「呵呵,法海大師,好久不見!」

陌子鳴微笑著招呼了一聲。

法海合什道︰「阿彌陀佛,陌大人攜夫人光臨鄙寺,貧僧有失遠迎。」

「大師客氣,如方便的話,可否進禪房一敘?」

「請!」

法海抬手示意。

這一刻,陌子鳴頗有些感慨。

能夠讓法海坦然承認他與白素貞的夫妻關系,並且以禮相待,真是不容易啊。

雖說其中有著法海性情轉變的原因,但,恐怕最大的原因也是因為他與白素貞如今的身份。

他乃朝廷命官,白素貞乃誥命夫人,此乃天命所歸,法海可不敢再輕易橫加干涉,否則便是逆天而行,將承擔相應的因果。

進入禪房坐下之後,陌子鳴由衷道︰「想必大師上次閉關收獲良多,修為大有精進。」

「阿彌陀佛,相比陌大人的修煉進度,貧僧這點收獲卻是遠遠不及。」

「哈哈,大師過獎過獎……」

客套了一番之後,三人不免開始論經講法,倒也算是相談甚歡。

最後,法海說道︰「陌大人,貧僧上次閉關,曾細細思量過你以前所說過的話,貧僧將之歸納為四個字。」

「哦?哪四個字?」

「大是大非!」

陌子鳴愣了片刻,隨之爽朗笑道︰「好,大師歸納的相當精妙。」

法海繼續道︰「所謂人,妖,也或是神,不過就是一個稱謂,並無本質的區別。

而區別在于其言、其行、其心,正所謂一念為神,一念為魔。」

「大師高見!」

「說起來,貧僧有此番感悟還得感謝你與尊夫人,正是你們的言行與善舉,令得貧僧有所觸動……」

此番交談,法海也敞開了心扉,講了不少自己的感悟。

的確,一個人的感悟離不開親身的經歷與細思。

比如佛家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個十惡不赦的人,殺人無數,真的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樣的話,還說什麼天理?

還有什麼不殺生,那平日里吃的稻谷不算生命?沒生命它是怎麼從幼苗長大的?

所以,凡事就怕較真。

一轉眼又過了幾日。

這日下午,陌子鳴在府中宴請秦松與呂不平。

以前,三人幾乎算是親密無間,可這一次,秦松與呂不平雖說還是稱呼著陌兄,但神態明顯拘謹了許多。

「秦兄,呂兄,今日叫你來,是想與你倆商議一件事。」

「哦?陌兄有事盡管吩咐。」

「什麼吩咐?是商量……不知二位有沒有興趣去京城發展?」

一听此話,秦松不由愣了愣︰「去京城發展?可……可小弟只是個區區舉人,京城人才濟濟,小弟去了恐怕也無甚作為。」

呂不平一臉無語地瞟向秦松︰「好一外區區舉人,那小弟一個小小秀才,去了京城不得沿街乞討?」

「哈哈哈!」

陌子鳴不由笑了起來。

「二位兄台也沒有必要如此看低自己吧?

事情是這樣,朝廷準備編撰一套大型歷史文獻,需要面向全國招募大量人才。

這套文獻一時半會是編撰不完的,至少數年之功。

我受皇上重托,與朝中幾位大學士一起協辦此事。

你倆也算是有才之人,完全可以勝任此事,幫著搜集、整理書籍或是抄錄什麼的。

只要做出一定的成績,我便推薦你倆進入國子監進修……」

「啊?此事當真?」

呂不平一臉的驚喜與激動。

國子監,那可是皇家最高學府,乃是朝廷培養各類人才的地方。

想入國子監讀書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要麼是權貴子弟,要麼是地方官府推薦的人才,而且名額有限。

簡單來說,一旦入了國子監,幾乎就等于拿到了步入仕途的通行證。

就算不能做官,那也可以結識不少人脈,再不濟也能給權貴之家做個幕僚什麼的。

總而言之,那是天下無數讀書人削尖腦袋想要進入的高等學府。

陌子鳴笑了笑道︰「難不成,我還能騙二位?」

雖說國子監不好進,但以陌子鳴如今的地位與名望,這點面子國子監肯定還是要給的。

「太好了,如此多謝陌兄,多謝陌兄了。」

秦松也不由得驚喜過望,連連作揖拜謝。

畢竟他已經是舉人了,如果入讀國子監的話,那麼以後考中進士的希望可就大了。

「不過丑話說在前頭,你倆一定要用心做事,要是沒做出成績來,我也不好意思舉薦對否?」

「陌兄放心,小弟一定不會讓你丟臉。」

「對對對!」秦松也連連點頭道︰「小弟雖不敢說什麼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但一定會盡心盡力,不負陌兄提攜之恩。」

「哈哈哈,好,來來來,喝酒喝酒。」

喝了幾杯,秦松不由問道︰「對了,不知陌兄這次回鄉準備呆多久?」

「再過幾日便要返京。」

秦松愣了愣︰「啊?這麼快?」

「嗯,皇上對于此次編撰文獻之事頗為看重,要求盡快著手推進,所以我不能耽擱太久。」

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另一個原因,乃是陌子鳴想要盡快解決皇宮中的危機。

回家之後,陌子鳴已經與白素貞詳細描述過永樂帝的狀況。

夫妻倆分析,永樂帝服過的多半是一種激發自身潛力的丹藥。

這種丹藥本身不是什麼毒丹,偶爾服用一顆對身體的確有益處,但長期服用……後果就嚴重了。

就好比男人偶爾服一顆那啥的藥,可以提高興致,增添一些夫妻之間的樂趣。

但是每天服用……那就不叫樂趣,叫找死。

永平帝現在幾乎就是這樣的情況,每日服用一顆,簡直就是在透支未來的生命。

這也充分說明對方相當陰險狡猾,就算永平帝突然掛了,那也只能診斷為疲累過度猝死,根本查不出毒。

因為那丹藥本就無毒。

而這獻丹之人,卻是六皇子。

那麼問題來了,六皇子為何要獻此丹?

他是否知道長期服用此丹會致人于死地?

如若知道的話,其目的就值得揣摩了。

畢竟,六皇子並非皇位繼承人,就算永平帝駕崩,皇位也輪不到他。

那其目的到底是什麼?

離京之前,陌子鳴已經打听過了,六皇子身邊的確有個煉丹士,全名賀仲升,人稱賀真人。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陌子鳴暫時沒有采取行動,準備等返京之後再想法子查清對方的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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