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作者︰無聊的魔方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老者臉色一變,但仍忍住氣,好言好語勸慰︰「看公子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武功,將來必定能有一番成就。何必為了一個誤交的匪類而斷送自己的錦繡前程呢?」

祈然默然不語,我知他是脾氣太好,不願與人爭吵。

那老者卻以為勸慰有效,更是一副慷慨激昂地模樣振詞︰「更何況公子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身邊的姑娘著想啊!若以後讓人知道她與步殺是一伙的,豈非毀了她一世清白?」

我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本姑娘不講話你當我好欺負啊?

看祈然擔憂的眼神,不會真的被說動了吧?MYGOD!爛好人就是爛好人,怕是一輩子都只會為他人著想了。

我稍稍離開他的懷抱,向他嫣然一笑。隨即巧笑倩兮地面對那老者,做天真狀︰「老爺爺,你說跟著步殺會毀我清白嗎?為什麼?」

老者仿佛意識到自己竟真的有希望感化兩個迷途的羔羊,心情一陣激動,回首阻止要上來的眾人道︰「各位,這兩位看來仍有向善之心,我們是否該給他們一次機會呢?」

「好!但憑李長老做主!」下面的人看來也是頗為激動。

下面纏斗中的步殺抬頭冷眼掃了他們一遍,露出個輕蔑的淺笑。

祈然則有些憐憫地看了那老者一眼,依然沉默不語。

「小姑娘,你知道殺手是做什麼的嗎?」

「殺人唄。」我做吃驚狀,「老爺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下面忍不住一陣哄笑,老者的臉色白一陣青一陣,許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氣,用自認為最和藹的聲音道︰「老爺爺當然知道。小姑娘,你不認為殺人是不對的嗎?」

我鄭重地點點頭,道︰「是很不對。」

老者大喜,正待再次鼓簧,我卻先他一步指著樓下纏斗中的人群尖聲道︰「老爺爺,他們那麼多人圍殺一個,那不是更不對?」

樓道眾人待要昏厥,老者繼續耐著性子解釋︰「那是因為步殺他殺了很多無辜的好人,那些人是在為民除害知道嗎?只有他死了,其他的好人才能不再被他殺害。因為他是個該殺的壞人!」

我的手緊緊地握成拳,指甲深嵌進肉里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真的要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露出冷笑。

難道他們以為殺手生來就是殺手嗎?難道他們以為殺手是自願去殺人的嗎?他們只是一群拼命守護著自己和親人,甚至不惜淪為別人工具的可憐人啊!

為什麼只是這樣仍不得不被人憎恨呢?

「真是壞人?」我張大水靈靈的眼楮。

老者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一副難過的表情︰「老爺爺,那我跟祈然哥哥也算是壞人嗎?」

「這個……」老者看我一副被傷害的表情,心中不忍,想也不想月兌口安慰道,「當然不算,你們是好人。」

「哦,那即是說,就算我只是在拖延時間你也不會殺我嘍?」我「天真」地問,「因為老爺爺你又不是殺手,不會殺無辜好人的嘛!」

老者臉色一變,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又抓不著頭緒。

我笑笑,很真誠的表象︰「老爺爺,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哦?」

「什麼?」他緊張地問。

我笑得格外燦爛︰「步殺就站在你們後面。」

我笑得格外燦爛︰「步殺就站在你們後面。」

老者驚懼地回頭,這才發現樓下那些圍殺步殺的人群早就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奇怪的是步殺身上依舊干淨清爽,連一絲血跡也沒有。

老者回過頭來,原本佯裝慈祥的臉已經變得猙獰無比,聲音仿佛是從牙齒中怨恨地蹦出來的︰「臭丫頭,竟然敢耍我!我要你的命!」

我呆呆地看著離我越來越近的深紅色手掌和一副扭曲的面孔,卻動彈不得。樓下傳來步殺的喊叫,聲音竟隱隱帶了些慌張︰「冰依!」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在古代,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死亡離我那麼近。可是我卻不想動,並非沒有絲毫的恐懼,只是那點突如其來的恐懼並不能驅散我長久以來的彷徨。心中竟有著少許的期盼︰也許死了才好,那樣我的靈魂就會飄回現代跟爸爸、哥哥還有小雨團聚。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和死亡並沒有來臨,我卻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帶著少年特有的夾雜幽谷草木的清香,讓我恍惚間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踫」身體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下一刻,那老者已經跌飛出去,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恐懼。

「祈!!」步殺發出一聲比剛剛驚慌無助上千百倍的驚叫。我從沒想過象步殺那樣的人竟也會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

然而,馬上我便切身體會到了,那種仿若失去全世界的恐懼。

一道暖濕的液體忽然落進我的頸脖,順著我的肌膚流淌。我沒有膽量轉身,因為那一陣陣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我的整個神經。

終于,我所依靠的身體緩緩倒了下去,我倉皇轉身,望著臉色煞白的祈然,尖聲大喊,此時才發現自己的眼眶已經盈滿淚水。

「祈然,你怎麼樣?你不要嚇我啊!」我扶住他的頭,哽聲。淚水滴濕了臉上的面紗,卻沒能阻止嘴角感受到的苦澀。

祈然很無力地向我笑笑︰「傻瓜,哭什麼?我沒事……咳……」又一口鮮血吐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襟口,「真的,沒事……」

安慰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昏迷在我的懷中。

我抬頭,步殺已經將樓道上所有的人都踢了下去,黑刀帶著千鈞恨意劈向那個有膽傷祈然的老者。

「步殺!」我大叫,聲音鎮定如昔。

他刀勢一頓回頭同樣冰冷地望著我,用他充血地赤目望著我。

「祈然不會希望你殺人的。」我扯下礙事的面紗讓猙獰的刀疤暴露在空氣中,平靜地道。

生平第一次,我毫無抵抗得讓仇恨充斥了自己的心口。

他竟說我是傻瓜?他自己才是徹頭徹尾的傻瓜啊!傻到我只想將傷害他的人碎尸萬段,傻到我和步殺都不惜為了他重新背上一身的罪孽。

可是,我卻不能仇恨,甚至不能讓步殺殺人。因為那個躺倒在我懷里的爛好人,絕對不會希望我們的手沾上鮮血。

「救祈然要緊,我們走吧。」

步殺眼中的火紅逐漸淡去,暴露了他眼底的無助和恐慌。他一腳將那嚇得魂飛魄散的老者踢下樓,背起祈然就往下走。我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客棧門口。

「步殺,你以為這麼容易就能走得了嗎?」絡腮胡,或者應該叫他蒙闊才對。他的臉色仍是蒼白,胡子上沾滿斑斑血跡,扶著斷裂的手臂恨聲道。

大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完全不若幾個時辰前的熱鬧喧囂。在蒙闊的身後有不下五十的人眾,穿著統一的服裝,整齊劃一,仿佛就等著他下令。

一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絕不是烏合之眾,很有可能是改裝的精銳士兵,事情似乎有些麻煩。

如果這件事背後真正的策劃者是官府的話……

我知道不論在哪個時代,掌權者都不可能是絕對清廉的。甚至大部分越是強大的勢力,他的形成與形成後的維護更是骯髒不堪。在現代,我也不是沒見識過。

可是卻怎麼也沒想到,來古代僅一個月,就要去面對那麼黑暗的現實。

步殺把昏迷中的祈然放下交到我手中,聲音平靜地道︰「看著他。」

我點點頭,在客棧的台階上坐下來,把祈然的頭枕在我腿上。到此時我才想起自己在這一個月是跟祈然學了稍許醫術的,于是把上他的脈。

心驚得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祈然體內竟仿佛有千萬股氣息在亂竄。再細察才發現,真正紊亂的只有一股,從心口蔓延至全身各大血脈,竟仿佛在驅趕著他全身的真氣四散般。

我顫抖地縮回手,用很大的勁咬牙才能阻止眼淚溢出來。這就是步殺擔心他的原因嗎?這個傻瓜,為什麼明知自己絕不可催動內息,還要沖出來救我?我低頭看他。

他的臉蒼白得幾乎透明,皮膚晶瑩如皎潔的月光。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輕抿著,卻仍是美的驚人。雖然我看不到他大部分的面容,卻能感受到沉睡中的他如嬰兒般純淨,如天使般聖潔。這樣一個人,不可能就這樣死去的!

蒙闊輕蔑地瞥了眼我和昏迷中的祈然,對上步殺時卻帶了幾分敬佩,朗生道︰「你以為帶著這兩個廢物逃得掉嗎?」

步殺不說話,全身漫布開抑制不了的殺氣。我卻抬頭,冷冷地道︰「你有什麼目的不妨現在就說出來,我怕你待會沒命發表。」

蒙闊眼中殺機陡盛,卻不答我話,對著步殺沉聲道︰「‘玄武石’在哪?只要你交出來,我保證你們三個可以毫發無傷地離開這里。否則……」

「你這麼肯定石頭在我這里?」步殺面色不變,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哼!誰不知道玄武石原本在‘青竹居士’謝家齊的身上,謝老前輩武功之強,當世險少有人能與之匹敵,所以根本沒人敢打玄武石的主意。」

「可是自從一年前,他莫名其妙地從武林中銷聲匿跡後,玄武石也就不知所蹤了。很湊巧的,我一個朋友打听到,謝前輩失蹤前的一個月,也是你接到暗殺他命令的時間。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你敢說不是你拿走了玄武石?」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呢?」步殺淡淡地說,眼中有某些不知名的光芒在閃動,目光仿佛穿透了蒙闊投向很遙遠的地方,象在緬懷什麼舊事。但手卻握緊了刀把。

蒙闊眼珠一轉,有意地瞥了我一眼,陰險地笑道︰「你步殺的本事我當然不懷疑,只要你想走,這世界上恐怕還沒有攔得住你的人。可是她們兩個呢?只要我拼著損失幾個手下,先把其中一個抓起來,你還不是要乖乖束手就擒?」

話音剛落,站在前排的幾個人雙手一抖,竟翻出一張掛滿倒刺的魚網。果真是有備而來。

步殺握刀的手松了下來。

「一個昏迷不醒的廢人和一個沒有武功的女人,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要先保護哪個?」

我第一次在步殺的臉上看到這種沮喪而無奈的表情。因為他看上去總是如此堅不可摧,仿佛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驕傲如斯的人,此時此地卻不得不為了我和祈然,放下手中的刀。

「哈哈……」蒙闊大笑,「以冷血無情著稱的步殺竟然也有為了別人放下屠刀的一天。而且還是為了一個丑八怪和一個沒用的廢人。」

步殺垂下了眼簾,我能看到他眼中熊熊的怒火和一觸即發的殺氣,還有一絲對自我的厭惡和徹底悲哀。

我不知道一直在戰斗的他為什麼要自厭,卻能深刻感受到這樣的心情。

如果不是我的無能,如果不是我的消極,祈然根本就不會躺在這里昏迷不醒。

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卑鄙。曾經,我想盡了辦法融入他們中間,說他們是我唯一的朋友。到現在,他們終于開始接受我了,我卻用「不能在這里留下足跡」這樣的借口,一次次冷眼旁觀,一次次把自己置身事外。

「步殺!」我開口,聲音冷如寒冰。

他回首看我,一時竟回不了神,眼里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詫,看得我心中狠狠一痛。

我的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正抵在祈然白皙光潔的頸上,維持著平靜冷漠的聲音道︰「把‘玄武石’給我。」

步殺緩緩地轉向我,眼底的冰冷幾乎可以把我凍僵。他墨黑的發絲貼著黑衫在風中輕輕揚起,襯著他蒼白的臉,赤紅的眼,竟猶如來自地獄的修羅般冷酷、邪惡。

以前的他,由于祈然的溫暖,一直將黑暗和冰冷深埋在心底,竟讓我誤以為那就是全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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