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關上了窗戶,打水進來,好好的將自己清理了一番,才重新將窗戶打開了。
晏既自然已經不在那里了,院中又只剩下一棵木樨花樹,無人獨立中宵。
她經過那扇屏風的時候,不自覺的停下來,又在屏風前比了比。
這也不過是後人臆想中的楊妃罷了。
玄宗時有長生殿,有華清池,梁朝亦有朝露之樓,所有人都以為那是梁帝為她而建的。
不知道百年之後,會不會也有人繪了以她為名的圖卷,再與時人一較高下。
最後如今日的裴俶一般,嘆一句梁帝珩妃的容顏也不過如此,遠不及眼前之人顏如舜華,以討佳人歡心。
觀若將什麼都收拾好了,穆猶知才回到了房間里。
「今日的宴會不是早就已經結束了麼,怎麼你此時才回來?」
穆猶知取下了她發中的銀簪,放下了長發,有些奇怪的看了觀若一眼。
「誰同你說宴會早就結束了,我才剛剛跟著馮眉瑾從城中小吏的宅邸回來。」
她頓了片刻,目光變得有些曖昧起來,月色朦朧之下,別有一種風情。「你是見到了晏既?」
觀若見被她猜中了,也就沒有隱瞞什麼。
「方才關窗的時候,看見他站在院中。所以我以為你們那里已經結束了,你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指了指一旁的木桶,「這水原本是為你準備的,此時已經涼透了,也不知此時驛館中還有沒有熱水。」
穆猶知走過去,伸手探了探水溫,很快抽回了手。
「晏既這人奇怪,原本大家都在飲酒,說的很熱鬧,他卻一個人先行離席了,也不知道是要給誰臉色看。」
她往一旁瞥了一眼,「這扇屏風怎麼破了?」
是被裴俶弄壞的,觀若就知道穆猶知要問起來。
「方才我從浴桶中出來,地面上有水,不小心滑了一下,帶倒了這屏風,不小心將它弄破了。」
「可有受傷?」穆猶知並沒有糾纏于此,「房中似乎還有淡淡的玫瑰香氣。」
那雜香早已經燃的盡了,「並沒有受傷。這是驛館櫃中存放的雜香,這里似乎已經許久沒有人住了,有些木頭的腐朽之氣。」
「這香燃著,先時聞著還好,聞久了便覺得有些頭暈,還是不要再點了。」
穆猶知點了點頭,出了屋子,重新打了水進來。
她在屏風的里側沐浴,一邊同觀若閑聊。
「裴沽一心想要將裴家的權力集中在他一人身上,連自己的嫡子也不肯放權,他這樣做,不過是讓他的十幾個兒子更想爭權而已。」
她似乎對這樣的事情很是熱衷,「今夜我在宴會上,一直在認真听他們談話,裴伽這個人,心思也很活躍。」
「他一直在同李玄耀推杯換盞,眉來眼去,只怕是他們私底下已經達成了什麼協議了。」
「裴沽的嫡長子裴倦能力不足,裴伽便是他最年長的兒子,也得裴沽信任,得以獨守一城。」
「若是能得到隴西李家的支持,將來裴沽一死,他未必就沒有機會成為河東之地的主人。」
觀若沒有見過裴伽,這段時日凡有需要眉瑾出席的宴會,總是穆猶知陪著她過去的。
她畢竟是害怕自己會被人注意到的。
「生在亂世,總有人要起這樣的心思的。兄弟相爭,也並不是什麼值得人大驚小怪的事情。」
「李玄耀和晏既對河東之地志在必得,先與裴沽一個有實權,且有能力的兒子結成同盟,也是一著很平常的棋,他們不這樣做,我才覺得奇怪呢。」
「不過他們能想得到和裴伽結盟,甚至我們也能想得到,難道裴沽便會想不到麼?」
「他都放心讓自己的兒子一路陪著晏既他們往安邑走,給了他們時間相處。」
「裴家這麼多年屹立河東之地不倒,總有它的道理。」
穆猶知便道︰「依我之見,只是李玄耀在同裴伽眉來眼去罷了,晏既倒是未必有這個意思,不然他也不會在宴席尚未過半之時便離席了。」
「他和李玄耀之間,似乎也早有一些裂痕了。」
這一點倒是觀若比她更清楚。
「的確如此。時局動蕩,他們來自兩個不同的強盛家族,就算暫時結盟,彼此之間也不會是全然沒有芥蒂的。」
就算晏家曾被梁帝清洗過,許多的人已經死去,可他們如今能重回長安,將來便會有再度強盛的可能。
穆猶知沉思了片刻,「我們能不能利用這一點,來為我們自己牟利呢?」
觀若卻並不這麼想,畢竟李玄耀和晏既如今在博弈的就是她的性命。
「明日便要進安邑了,不如我們今夜還是早些休息吧。」
前路未知,此時倒是的確到了她輾轉反側的時候了。
「你從前在梁宮中,可曾和裴沽的夫人景陽郡主打過交道?」
穆猶知從水中出來,擦干淨了自己的身體。
觀若搖了搖頭,「景陽郡主平常似乎並不進宮,一般都是在宮中開宴的時候。」
「從前是德妃在管這些事,我甚至都不記得我見過她。」
她慢慢地走到了桌旁,吹熄了燭火,「今日我裝作好奇,多嘴問了馮眉瑾一句,她似乎並不喜歡這位景陽郡主。」
「讓我不要多言,只要謹守本分便好了。」
眉瑾原本的出身很好,兄長尚了公主,她從前大約是和景陽郡主打過交道的。
「不管景陽郡主如何,明日我們大約也就要見到她了,此時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馮副將說的不錯,我們是她的侍女,只要謹守本分就好了。」
「我倒是可以謹守本分,畢竟我不過是才進宮一個月的小小貴人,不值得旁人注意。」
月色之下,穆猶知翻了身,直直的望著觀若,「可是你不同,你畢竟是梁帝的珩妃,恐怕連謹守本分的機會都沒有。」
「晏既手里既然有那份公文,能知道裴家諸人的性情與行止,想必是在裴家設下了暗樁,用來傳遞消息。」
「那你猜一猜,軍營之中會不會也有裴家的奸細?他們會不會把你同晏既之間的事情,也當作重要的情報,傳遞過去。」
她又翻了身,望著帳頂,「席間李玄耀曾經拿晏既與景陽郡主玩笑,而後他便借口換衣離了席,再沒有回來。」
「觀他神色,也許他和景陽郡主之間,年少之時,的確曾有過情愫。」
「男子覬覦,女子妒忌,到了河東裴家,只怕你要比從前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