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赴死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觀若繼續往地牢深處走,在她曾經第一次見到晏清的地方停了下來。

方才她與萬麗稚的對話動靜並不算小,晏徊應當多多少少也听見了一些。

說來好笑,她和這一家人的初次見面,都是在這幽深黑暗的地牢里。

相比于萬麗稚,晏徊要更令她感覺到死氣沉沉。觀若站在他的牢房面前,他幾乎沒有一點反應,只是仍然坐在枯草搭成的床榻上, 望著牢房之外的地面。

觀若提著燈不說話,任由他慢慢地抬起了頭,與她對視了一眼。

她並不打算先開口,只是將手中的燈籠放在地上,而後打開了她帶來的食盒, 從里面拿出了一壺酒,兩個酒杯, 放在了一旁。

在她做這些事的時候, 晏徊先開了口。

「你生的並不像我的姐姐。」

觀若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他說的是文嘉皇後。已經很久沒有人跟她提起這件事了。

她也就隨意地坐在了地牢之外的地面上,「明之也這樣覺得,我周圍的人都是這樣覺得的。」

「甚至高熠到了後來,也覺得我不再像了。」

「是誰教你這樣做的?」

晏徊的語氣嚴肅,充滿著令人不安的質問,他身上仍然有身居高位的傲慢,仿佛身處囹圄的人是觀若,而不是他。

「什麼?」觀若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晏徊還算是有耐心,很快地為他的問題補充了背景,「是誰教你在我姐姐的忌日往灞水去,喬裝做致,偶遇高熠的?」

她還以為晏徊是在問她,是誰教她今日過來送這杯酒的。

原來晏徊也沉浸在往事之中走不出來。

「沒有人教我。我年少時家中貧苦,常以浣衣之事補貼家用。不光是文嘉皇後忌日那一日我在灞水邊,夏日酷烈,冬日嚴寒,我都會出現在那里。」

她想起來從前她听過的事, 「我十一歲那年就已經偶遇過高熠了,有些事或許的確是沒法解釋的,都是孽緣罷了。」

觀若望了晏徊一眼,「若是都要解釋,不知老將軍事都還記得,明之的祖父在世時曾經偶遇過一個方士,那時那方士便說,明之將來是要娶殷氏之女的。」

晏徊面上現出了回憶之色,漸漸地收攏了,變成了震驚與無可奈何的了然。

「他說的那個人原來竟是你,這預言最終竟還是成了真。」

若是叫晏徊知道,她和晏既都是重生而來的人,那他又該說些什麼呢?

這個話題可以翻過去了。

「這杯酒,是明之讓你拿過來的麼?」

他們終于說到了今日觀若要與他說的話題上。

她搖了搖頭,「不是,這是我自作主張拿過來的。明之不可能原諒你,也沒資格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諒你,可是你畢竟是他的父親。」

「我怕他會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來,會損傷他自己的名譽,所以我想,我應該來幫他做這件事。」

觀若干脆地將這個問題拋給了晏徊,「您覺得,您還有資格活下去麼?」

晏徊輕輕笑起來,滿含悲哀,「晰之葬在何處?」

觀若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我不會回答。」

「也好。」晏徊的目光落在距離他自己更近的地面上,「叫一個父親知道自己兒子的死訊,知道兒子死在了自己前頭,終究是太殘忍了。」

觀若忍不住要問,「那您還讓風馳的父親來守城,要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去?」

晏徊一時啞口無言,觀若終于在他的臉上看見了真正的愧疚。

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良久之後,他方才道︰「我不過是想要拖延時間而已。」

再拖延一會兒,讓晏清能走的更遠一些,不要就這樣輕易的死去。

觀若不想再糾纏于這個問題了,她將酒壺拿起來,倒了一個滿杯,放進了牢房之中的地面上。

晏徊並沒有去拿,「那麼萬麗稚呢?你要如何處置她?」

觀若的心冷下來,「到了此刻了,您也沒有想起來要問一問您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叫您這一生待她都如此涼薄,甚至連一封和離書,最後的自由都不肯給她?」

「她沒有做錯什麼。」晏徊終于站了起來,「只是不是每個人都明白,能娶自己心愛之人為妻,是多大的幸運。」

他將那杯酒拿在手中,「我有一位很好的妻子,的確是我自己沒有珍惜。有些錯已經錯了一輩子,我也不想再糾正什麼了。」

觀若忍不住冷笑起來,「真是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作為一個丈夫,作為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妻兒冷眼旁觀,令他們日日都生活在恐懼之中,還要袒護加害者。

他值得這杯酒,他做的惡,甚至也完全值得晏既原本對他的處置。

晏徊注視著杯中酒,「今日我飲下這杯酒,來日你們夫妻之間,便不會生嫌隙麼?」

他們畢竟是親生父子。弒父的罪名晏既背不起,她也同樣背不起。

若是將來有什麼事發生,這就是最好的話口。

他的話語之中滿是誠懇,「為我這樣的人,你不值得這樣做。」

觀若保持著冷靜,「不是為你,是為了明之,為了明之的將來。我必須這樣做,沒有其他人比我更適合做這件事了。」

或者是觀若的堅定打動了他,晏徊緩緩地轉動著酒杯,最終將酒杯舉起來,一飲而盡。

「他是我的兒子,其實我也同樣舍不得他。他能有你這樣的妻子……」

後面的話,他並沒有來得及說完,唇邊便溢出了鮮血。

這是觀若找吳先生要的最毒的毒藥,見血封喉,服下之人,不會有任何反悔的機會。

他也沒有給觀若反駁他的機會,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究竟哪一點將晏既當作他的兒子。

觀若蹲下了身去,將酒杯與酒壺都收拾好了,最後看了晏徊一眼。

這時候她才真真正正地能夠安靜地看著晏徊,看著他那張與晏既像到了骨子里,卻又蒼老許多的臉。

她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到此刻,這一切才終于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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