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既用雙手握住了她的，像是怕她逃開一般，與她四目相對著。
「他說劉積瑩聰慧有膽識，且是高門大族之女，唯有她才能夠與我相配。所以他要我同樣將她娶回來，與你共稱‘夫人’。」
「名分亦要早定，她為正室，將來大業功成，要我立她為唯一的皇後。」
觀若的手被晏既握著，微微動了動。她一時間實在想不到這兩件事情之間究竟能有什麼關聯，願意讓晏徊壓上萬麗稚與晏清的性命。
她腦海中一下子涌出了千萬種猜測。
劉積瑩自己的態度已經很明朗，可她究竟對晏徊說了什麼，許諾了什麼，引得他如此信任她，願意用這樣的條件幫助她達成心願。
若說只是利用，晏徊憑什麼就覺得劉積瑩能一定程度掌控晏既的思想，影響他的決定，為晏徊自己帶來好處呢？
晏既更用力地握住了觀若的手，「你別胡思亂想，我怎麼可能答應這種條件？」
「便是要我付出數倍的代價才能殺了萬氏母子，我也會去做，不可能會舍棄你。」
觀若也當然不是懷疑自己會被晏既所拋下，她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她掙開了晏既的手，「我只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晏老將軍願意這樣幫助劉積瑩，抑或是幫他自己。」
「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觀若自顧自陷入沉思，晏既卻並不像讓她思考這些事，「總歸不會成真，又何必思慮那麼多呢？無論他在盤算什麼，都不可能得逞。」
這一次相見，他覺得晏徊老的厲害了。從前一星白發也不見，如今已見數點斑白了。
他那時還嘲諷他，若沒有這點白發，也不算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晏徊居然只是笑了笑。
晏既察覺到自己分了心，便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放在了案幾之上，「今日最令我覺得惱火的還是這封和離書，他並不願意簽下，自此與母親一別兩寬。」
而休妻，自然是更不必想的事了。李夫人沒有做錯一點事，錯的從來都是今日不肯和離的這個人。
觀若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封和離書上。那上面不過都是一些尋常話語，分開的理由冠冕堂皇，而後是吉祥的祝詞。
可不過短短數十個字，今日才拿出來，已經凝結了一個女子一生的血淚。
觀若將它折好了，放在了一旁，「既然晏老將軍不願意和離，那便讓母親寫一封休書來，不是休妻，休夫好了。」
兩個人都已經相隔數千里，心中的隔閡更不知有多少重。這段關系本就名存實亡，又何必保留著，逃也逃不開，令人心中生厭。
早在觀若提起「休書」這兩個字的時候，晏既的目光就已經落在了觀若身上。
等到她將話說完，他也就干脆地提起了筆，「也好，我這就寫一封信給母親，讓她寫一封休書過來。」
「這樣寵妾滅妻，不分青紅皂白，罔顧我母親性命的男子，早就應當與她再無瓜葛了。」
觀若看著晏既提筆寫字，想著近來種種，好像忽而知道為什麼今日晏徊會這樣說了。
「明之……」她笑得有些苦澀，「我想，我明白晏老將軍的意思了。不過和我從前所想的一樣罷了。」
晏既望著她，她也就慢慢地開口為他解釋，「還記得我同你說，不想將來被世人當作有一個‘萬麗稚’麼？」
「在晏老將軍眼中，我出身寒微，且有些不清不白的過往，是比起他的萬夫人還要有不如的。」
也就是與晏既之間忠貞不渝的感情，還值得人高看一分了。
「而劉積瑩出身高門，的確有大家風範。母族雖然遭遇了重創，但還有人在，還能繼續發展起來，重現當年的輝煌，也在外事上幫晏既一把。」
這樣的人選，其實是誰都可以。只不過剛好出現在這時候的人是劉積瑩，她又的確有能力能成為比他眼中比觀若更合適的「將軍夫人」。
而劉積瑩類比的便是晏既的母親李夫人。
說到這里，晏既當然也就明白觀若的意思了，他面上的神情漸漸變得不屑起來，「萬麗稚何德何能能與你相提並論。」
「劉積瑩狼子野心，肖想著不屬于她的東西，又如何能與我母親比肩。」
「若是我母親當年有劉積瑩半分清醒，如今的太原，如今的他自己，也早不是這副模樣了。」
觀若記得蕭翾說過，晏既的母親當年也是很有決斷和魄力的女子。但偏偏……終歸是遇人不淑，毀了一生。
晏既輕嗤了一聲，而後忍不住大笑起來，「他怎麼敢的？他怎麼敢這樣說，這樣比擬。他指望我從中發現什麼？」
他那時因為母親的事太過憤怒了，听到這件事又覺得無比的荒謬。
這兩種情緒沖昏了他的頭腦，令他以為不過是劉積瑩被晏徊收買了，要做他放在他身邊的一個明明白白的眼線。
卻沒想到是這一重意思。
「他以為人人都跟他一樣卑劣，既要享受好處，又不肯給施以好處的人半點恩惠麼？」
他進武鄉城的時候，其實是抱著一點僥幸的。
他以為晏徊听過祖母的話，听過那些萬麗稚母子這些年所做的事之後，多多少少會清醒一些的。
「真正不在乎太原百姓，不在乎晏家其余人的不是我，是他自己。來人，去將蔣副將請過來。」
營帳之外盡是晏既的親衛，他揚聲吩咐，立刻便有士兵轉身去尋蔣掣了。
而營帳之中一下子安靜下來，觀若並不打算問晏既尋蔣掣做什麼。
蔣掣顯然是一直都處于待命狀態，營帳之中的空白並沒有持續太久，高大的身影很快就站在了觀若面前。
他拱手行禮，「將軍，您有什麼吩咐？」
晏既重新坐回了案幾之後，「你往武鄉城傳信，要他們三日之內便將晏晰之的項上人頭送來，而後我們再談別的事。」
「如若不然，便準備好開戰吧。」
蔣掣面上一凜，很快便應了聲「是」，而後自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