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正文番外(二十二)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天寒地凍,護城河上皆已經結了厚厚的冰,若依你之見,如今便只能是按兵不動了?」

晏既與裴俶站在沙盤兩側,互成掎角之勢,凝視著他們眼前的安邑城。

眼前不過是兩臂的距離,他們連起手的長度足以覆蓋,看來渺小,卻也已經耗費了他們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寸功未立。

裴俶的神情並不如晏既這樣嚴肅,即便是在正事之上,他也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

「若只是天氣寒冷,那也不過是多耗費一些人力而已,可是河面上結了冰,再要啟動河面之下的機關,便很難了。」

其實他心中,也已經是極度煩躁的了。

安邑城被高世如守的固若金湯,他們打探了許久,交戰過幾次,沒有佔到一點便宜,也沒有捉到任何的破綻。

安邑城的城樓很高,其下又有護城河。河面雖然結冰,要承受眾多士兵的重量,而後與人交戰,還是沒法做到的事。

若要強硬的攻城,會有多少士兵損傷自不必說,最重要的是,城中還有人質,絕對不能有絲毫損傷的人質。

即便他們能攻入城中,將高世如逼到了絕境,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反而被她要挾而已。

投鼠忌器,他們是沒辦法采用這種方式的。

這一次裴俶似乎是真的想要幫他,同他說了護城河下的機關。

若是能將機關啟動,將護城河中的水引走,失去這一道屏障,再要攻城,便會容易的多了。

只可惜,天公始終不作美。如今已經臨近新年,雪卻一日又一日地落下,不肯停歇。

晏既重重地捶了捶沙盤邊緣,城樓的一側受到震動,應聲瓦解了。

裴俶見狀冷哼了一聲,不無嘲諷地道︰「若是真正的安邑城樓,也會如晏將軍方才一般,用些蠻力便頃刻瓦解便好了。」

原本是天生的對手,此刻卻要心平氣和地同彼此做同盟,營帳之中的兩個人,沒有一個的心里是舒服的。

晏既沒有理會他的諷刺,「安邑城一直都是你們裴氏的老巢,裴沽為什麼會留下這些機關,留給如今日一般的情勢?」

裴俶將他的目光從沙盤之上轉移到了晏既面上,「就是因為所有人都會這樣想,所以裴氏的先祖,才會一直將它留下來的。」

鑄就這些機關的,是開國時裴氏的先祖。就是因為攻打下了安邑城,才奠定了裴氏數百年的輝煌與地位。

裴氏的先祖有遠見,知道天下不會一直太平下去,可是卻希望安邑永遠都是屬于裴家的。

因此便明面上將這些機關損毀,實際上則留存了下來,時時維護,防止有一日安邑失守,裴家人不能再回城中去。

「這個秘密一直都只有裴氏家主,以及裴氏繼承人才能夠知道。」

听到這里,晏既也斜睨了裴俶一眼,「又是你前生所知?」

裴俶笑了笑,「裴氏這一輩之中,我的好大哥是個廢物,裴沽一直都看不起他,從沒有想過將家主之位交給他。」

「二哥又偏偏是個庶子,所以,就只有我一個人才知道。」

也只有他最配知道,只有他能活的最長久。

「當年安邑城陷落,裴家的人被你困于裴宅之中。你和阿若是怎樣說的?都覺得我這個人生性凶殘,父母兄弟,一個都不肯放過。」

「別忘了那一日我還放了一把火燒了裴沽的書房。」

「那里面可什麼都有,若是被高世如知道,這些機關想必造就被她毀去了。即便冰雪消融,這條路我們也是走不通的了。」

他自懷中掏出了那支阿珠,一面隨手轉動著它,一面思索著。

「若是實在不行,找幾個不怕冷的,先潛入城中探听一些消息,那也不錯。反正安邑城中的河道,我也很熟悉。」

他挑釁似地抬起頭,「當日阿若想要從府邸之中出去,知道各處都有守衛,便只能走水路。」

「我見她心意已決,勸都勸不住,也是我帶著她一起走水路出去的。」

晏既並不為所動,目光仍然落在沙盤之上,「裴靈獻,臨戰之時擾亂自己同盟的心神,無異于在戰場上主動月兌下自己的鎧甲。」

「又或者,你是準備臨陣倒戈了?」

「過年前後必須要拿下安邑城,否則的話,糧草軍備不足,你我都會很麻煩的。」

原本不過一座安邑城,便是有再多的精兵,高世如有人質要挾,困于城中,也並不會那麼難攻打。

可是這一月來不光光是要打攻城戰而已,梁帝的軍隊不斷增援河東,圍來圍去,反而是他們的處境越加被動了。

隴西和太原的狀況也並不樂觀,不要他們增援便算是好事了,更不必說來幫助他們攻打安邑。

「不過隨口提了一件舊事而已。」

裴俶輕輕笑起來,「只是我實在也有些不耐煩再將時間耗費在這里了。」

「若不是受人之托,你也的確做到了我要你做的事,我不好在我的士兵面前食言,早就啟程回薛郡去了。」

他仍然在掩飾著他留在這里的真正目的。並且他知道,如今的薛郡也並不安寧。他不能陷入那個漩渦里去。

「這一次你最好是能做到你承諾的事。」

晏既和裴俶對峙了片刻,正好听見方紓在營帳之外通報,「將軍,薛郡伏大人有信送來。」

晏既率先將目光移開了,他望向了門口,「進來。」

方紓的披風之上,還有沒有化去的冰雪,在他掀開營帳的那片刻之間,外面風雪不止,幾乎能讓人完全失去清明的視線。

他將手中的信件遞給了晏既,他接過來,心中仍然是方才所見的營帳之外的一幕,他的心也沒法再安靜下來。

伏珺的信件,他此刻莫名地不想要讀,是因為眼前的裴俶讓他心煩意亂。

「阿媛那邊如何了,她今日的狀況可還好?」

方紓拱手行禮,答他的話,「末將方才就是從李六小姐那邊過來的。」

「她的身體仍然沒有好全,隔著帳簾同末將說話,似乎仍然有些含混不清。只能是繼續好好休息,養著身體了。」

晏既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自從那一日……李媛翊受了驚嚇,又悲傷過度,身體斷斷續續地出了一些毛病,到現在都沒有好起來。

「你讓她好好休息,等我這邊議事結束,我就會過去看她的。」

方紓點了點頭,「末將這便去為您傳話。」

他轉身要走,卻又被晏既喚住,「這樣的小事便不用你親自過去了,等到雪停之時,你再帶幾個人,小心一些,卻護城河上看看。」

方紓愣了愣,很快回過身來,又應承下來,「是,將軍。」

晏既並沒有將他這片刻的愣神收入心間,他只是仍然面對著沙盤,還是沒有要展信看一看的心思。

近來會稽風平浪靜,伏珺給他傳信,大多不過是在問候他而已,並不要緊。

裴俶卻望著方紓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後將視線落在那封信上。

他忽而想起來,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給伏珺寫信,逗一逗她了。

此刻他們都沒有什麼太好的攻城的辦法,他不喜歡同人合作,更何況是晏既,所以並不介意給他添一點堵。

「晏將軍對自己這個表妹也真是十足上心了,有哪個世家貴女,大家閨秀,手無縛雞之力,是能夠一直隨軍出征的。」

晏既不想理會他,卻又怕他越發不肯閉嘴。

「這是我的事,與你又有什麼關系?」

若非那一日,袁音弗舉劍揮向李玄耀的時候她恰好趕來,見到了這一幕,李媛翊也不會一直生病到如今的。

裴俶干脆在一旁的長榻之上坐下來,「與我倒是沒有什麼關系,只是我怕阿若會被你欺騙。」

「一面說自己心中只有她一個,卻又將一個分明對自己有意的女子養在軍營之中,日日相對。」

「等我回到薛郡之後,我會同她說我在晏氏軍營之中的見聞的。」

晏既也不再站在沙盤面前,而是坐到了案幾之後。

他的心緒並不會因為裴俶的這兩句話而動搖,因為他與觀若是彼此相信著的。

「袁音弗此刻在哪里,被你殺了?」

那一日他和方紓押送著李玄耀到前一夜他與裴俶對峙過的溪流一側的時候,袁音弗與裴俶都已經早早地等候在另一側了。

看著李玄耀被晏氏的士兵推搡著走過溪流,他心中只有感慨,倒是沒有不能親手殺了他的遺憾了。

不過年余,曾經和他一起從隴西出發,原本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此刻便已經走到了落幕。

風光無倆的時候覺得女人不值一提,不過都是玩物。可是他自己最終,也就是死在女人手里。

所有的傲慢、輕視,築成了他的結局。

李玄耀朝著袁音弗走過去,畏畏縮縮,分明是有無限的畏懼的。

他仍然不知道李玄耀究竟是如何變成如今的這副模樣的,但顯然袁音弗功不可沒。

他招惹了一個不該招惹的人,是他咎由自取。

晏既回憶著那一日夕陽之下的情形,袁音弗高舉著她手中的劍,根本就沒有片刻的猶豫。

而後他听見了有人墜馬的聲音,回頭望見了已然昏迷過去的李媛翊,便再也顧及不到已經無聲無息的李玄耀了。

「我殺了她做什麼?」裴俶興致缺缺,「袁音弗這個女人,活著也可以,不活著也可以,我懶得費這樣的心思。」

「她是回南郡去了,去尋找她的孩子。也許會落到蕭翾……蕭氏之人手里,也許會為亂軍俘虜,誰知道呢?」

所有的罪孽都隨著那個人的逝去而消逝了,她終于可以放心一些地愛他了。

自小便家破人亡的人,這世上終于又有一個人與她血脈相連,無論如何,她總要知道一個結果。

盡管在他看來,這是蠢。就像她當年就不應該為他蠱惑,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一樣。

他厭憎出生,包括自己的。也厭憎當年由一個人,做了同樣的選擇。

晏既心中莫名的添了一些感慨,「當年阿若為她出氣,讓李玄耀得到了懲罰。」

「可是復仇這種事,終究還是要自己動手,才足夠痛快。」在這一點上,他甚至是欣賞袁音弗的。

晏既展開了信紙,里面果然只是一些尋常事。很快便又是新年,有人在不斷地成長。

藺玉覓在新年之後便到了及笄之齡,可以同刑熾終成眷屬了。

如今薛郡周圍幾郡都是風平浪靜的,伏珺已經開始為他們準備成婚之事了。

他看到一半,又問裴俶,「近來梁帝不斷地向河東增兵,三川、潁川的駐軍也時常與梁帝的軍隊開戰。」

「你不是有許多眼線在梁宮之中麼,難道事前便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裴俶仍然是吊兒郎當的態度,「若是我說我沒有收到,你未免要在心中覺得我無能。」

「不錯,我的確收到了一些消息,也的確沒有要在事前告訴你的意思。」

「晏明之,你不要忘了,在安邑城之外的事情之上,你我仍然是敵人。」

更何況這是梁帝與觀若之外,再除卻那些執行的人,沒有旁人知道的消息。

更有一個消息消息,他也不能讓他知道,這才是會擾亂他心神,不能專注于眼前之事的大事。

晏既沒有說話,他展開了第二張信紙。

不過片刻,他眼中便燃起了怒火,迅速地提起了手邊的劍,不過片刻,便將它架在了裴俶的脖頸之上。

「阿若被梁帝囚禁于永安宮中的事,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此時的晏既如同一只暴怒的老虎,便是裴俶,也不敢在此時同他開玩笑。

他目光之中的恨意卻不容掩飾,「她不會有什麼事的,只是因為她知道了梁帝要增兵的事,怕她泄露消息而已。」

「能夠這樣坦然的說起這件事,對她的一切痛苦都熟視無睹。裴靈獻,你究竟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晏既的話也同樣激怒了他,「晏明之,既然你覺得你是最有資格做她的愛人的,那麼你看看你又做了些什麼?」

「你曾經離她已經那樣近了,還不是走了回頭路,在權衡之後暫且放棄了她,被困在這里無法月兌身。」

在晏既分心的那一瞬間里,他飛快地拿出了他懷中的匕首,將他的劍格擋開了。

他們仍然在營帳之中對峙著,中間間隔這一條看不見的溪流,就像是那一日一樣。

裴俶的語氣陰狠,「你最好還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這里,好好地把你的母親和妹妹救出來,不要到頭來竹籃打水,什麼都成了空了。」

晏既靜靜地望著裴俶,「裴靈獻,你究竟是為什麼要攻打安邑城?」

究竟是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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