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俶並沒有很快回答她的話,而是隨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香爐,掀開蓋子,往里面投進了兩塊他常用的燻香。
來自河東的那種玫瑰香氣氤氳在他們周圍。
「還能是為了什麼?梁帝防我防的很緊,符離軍事保護你安全的,我總是需要有人在你身邊,能幫我打探消息的。」
也還是那一句話,若是梁帝真的防他防的很緊,他此刻根本就不能站在窗下從容的和她談話。
「這個理由,實在是沒有什麼說服力。也值得你裴靈獻做這麼多無關的事,來拖延時間?」
裴俶將目光落在觀若身上,很快笑起來,「阿若,這個理由有這麼蹩腳麼?」
「那好吧,我還是告訴你真正的原因好了。」
他背過身去,靠在窗台上,仰頭望了明月一眼,「是因為我討厭袁靜訓。」
「我討厭她在我面前,總是一副對你十分惦念的模樣。我知道,她這樣的人不會惦念誰,她不過是想要討好我而已。」
表現出對她的在意,用來討好裴俶。
不得不說,這是袁音弗會做的事。
「我知道你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心軟,怕你有朝一日會被袁音弗蒙蔽。」
「所以便干脆找了一個與她有關的人過來,在你面前細數她的不是,細數她為人卑劣之處,以期望斬斷你對她的留戀。」
「要知道,穆猶知可是巴不得袁音弗死呢。」
所以今日她的確只是做戲,在听聞袁音弗此時過的還不錯之後,便連笑也笑不出來了。
「我今日和你把話都說明白了,你也看清楚了穆猶知的為人,今後便不要和她有太多的往來了。」
他驟然回過了身來,「你下午是不是還見了袁靜訓?她們姑佷兩人,是一樣的瘋婦。」
下午才發生的事,他如此了解,卻還說需要有人幫他探听消息。
今日裴俶說的話,處處都是矛盾。
「還是不對,你還是隱瞞了我什麼,對不對?」
她總覺得一切的癥結都還是在那塊錦毯之上,就算是他要嫁禍袁音弗,又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就算是穆猶知自己,也未必能夠如此精準的提到這件事的。
裴俶反問她,「我隱瞞了你什麼?」
「你或許的確討厭袁音弗,也的確希望我和你一起討厭她,前情不假,可這份討厭,也未必值得你這樣做。」
她總覺得有些太多此一舉了。而裴俶方才的囑咐,也好似是要跟她道別一般。
裴俶不想再糾纏于此了,他自胸中取出一把匕首,放在了觀若手心。是他平日常用的那一把。
「晏明之送你的那一把長劍,很多時候都不如匕首方便。」
「你將它收好了,行宮之中沒有人知道你會武藝,我將這件事隱瞞的很好。必要的時候,或許花拳繡腿也可以一擊即中。」
裴俶忽而如此作為,更讓觀若覺得心中不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者說,是將要發生什麼事。
如今她被困于行宮之中,又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什麼都不能知道了。
「沒有什麼,只是我要離開一陣子,不能時時照管你,所以來跟你道別,囑咐你照顧好自己而已。」
裴俶的手收回去,觀若攥住了他的手腕,「裴靈獻,你想試一試究竟是你先被禁軍撕碎,還是他們先被符離軍撕碎麼?」
他的離去之意暫歇,任由觀若這樣攥著他。
他又開始嬉皮笑臉,是觀若最討厭的樣子,「阿若,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觀若的目光不善,「我只是需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再走。」
他要離開做什麼,和袁音弗又有沒有關系。
裴俶感受到觀若的堅持,終于熄了什麼都不讓她知道的心思。
「北方數郡如今合力攻打隴西李氏了。不僅如此,天水趙氏和姜氏這十數年的冤家,也聯合起來討伐李氏。」
天水趙氏不足為奇,而姜氏……
姜氏嫡女,原本是李玄耀的原配妻子。李玄耀這樣對待人家的女兒,也難怪他們要討伐李家人了。
早在觀若離開丹陽之前,她和蕭翾就討論過隴西李氏的事,覺得他們的情況其實並不樂觀。
果然就有這一日了。
「李氏的兵力不足,重頭部隊都壓在泗水前線。聯軍數量龐大,便是太原晏氏出手,也是無濟于事。」
「所以李郜便只能讓他的兩個兒子回援,先保住李家原本的基業。」
裴俶點了點頭,「正是這樣。李述早已經江郎才盡,不過在前線靠人海戰術苦苦支撐而已。」
「得了這樣的命令,自然是求之不得,當夜便開始往回撤了。」
李玄耀和他的兄長在打仗一道上的才能是一樣的,都是沒有才能,裴俶卻特意邀分開討論……
李玄耀做了什麼?
「李玄耀原本也想帶著部下回撤,只是他的妻子袁音弗卻忽而接到了蕭翾的一封信,告訴她,她身邊的那個孩子是假的。」
蕭翾當然不會寫這樣的信給袁音弗,這不過是一個觀若尚且不明白用意的謊言。
「早在那個孩子出生之時,便已經被換去了。愛妻與幼子,居然讓李玄耀這個膿包廢物,也站出來做了一回英雄。」
裴俶的語氣極盡嘲諷,「他不僅沒有往隴西郡走,甚至揮師南下,準備去攻打南郡,以使得蕭翾就範,交出他的兒子。」
很早很早之前,李玄耀就曾經揚言要這樣做了。
沒想到這樣久以後,他居然真的出了兵。世間際遇,總歸是無法預測的。
「以李玄耀的能力,想要與蕭氏為敵,即便蕭翾病重,也仍然是以卵擊石。」
「阿若,你這樣討厭的人,很快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裴俶好似有無限感慨,「怪道世人總說,最毒婦人心。」
「袁音弗好歹也和李玄耀是拜過天地,寫過婚書的夫妻,她的心怎麼這樣狠,要他這樣送掉性命?」
李玄耀的實力與蕭氏的實力觀若都清楚,最終的結局,她大約也能預料到。
她望著蕭俶,「那麼在這件事里,你要做什麼呢?裴靈獻,你要離開薛郡,究竟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