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的話語如同疾風驟雨,蕭近來本就在趕路,風雨兼程,早已到了疲憊的極點。
她的身體漸漸搖晃起來,想到哽咽不已,「你知道這麼多事……你才是騙子……是你算計我……」
她說完這句話,終于是再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觀若收起了她的劍,仍然緊緊握著劍鞘。這樣重要的東西,凶器,不能隨意放到一旁去。
她覺得她可憐,卻並不同情她。她對這個世間的險惡認識的太少了,她不介意幫一幫她。
「這麼說,你是承認被人算計了?是不是我給你下的圈套,你自己心里清楚。」
這件事還沒有說完,蕭翎雖然已經明白大半,可是觀若也該給她一個結尾。
「同你成親之後,也沒有過太久,會稽謝氏便被裴靈獻接管了。」
他們原本以為,縱然蕭是不再被蕭翾承認的女兒,身份不再,情分卻並不是說消失就能消失的。
他們並不清楚蕭翾為什麼這樣做,卻仍然覺得是值得賭一賭的。
想到這里,甚至觀若要覺得這件事和裴俶也離不開關系了。
「謝家的人也很快發現你這個人一點用都沒有,讓謝家的兒郎一直在你身邊,其實不過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而已。」
于是他們承認了自己決策的失敗,很輕易地便離開了蕭,或許連一句話都沒有給她留下。
任由她苦苦尋覓真相,將甘寧城翻了個底朝天,沒有一點發現。到這種時候也還是無知,實在可憐。
蠢的讓人發笑。這件事上,付出與收獲相比,倒是謝家更可憐一點。
當然,他們也更該死。
她到底還是想給蕭留一點臉面,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
只是道︰「謝九郎離開之後,你找了他幾個月,始終沒有結果。」
「你便去了長沙郡,去了臨湘城,找到了你的長姐蕭鷂,求她幫你。」
「是蕭鷂幫你查明了這些,叫你掩飾你已經嫁過人的事,將這件事全部忘記,對不對?」
蕭仍然梳著閨閣女兒的發髻,並沒有將所有的青絲都盤好。她不過新婚幾月,除了瘦了些,也不能看出來她到底是不是婦人。
所托非人這一點,幾乎是她們母女每一個人的命運。
方才觀若說這些,不過是要擊垮蕭的心理防線而已。
觀若已經將蕭完全擊潰了,她已經不再如方才一般,那樣急切地要往蕭翾房里沖了。
「這時間根本不對。」現在才是真正的戲肉。
「蕭鷳的死訊是六月五日傳來的,蕭鷂死在六月初八。據你所言,你很早就已經從長沙郡出發,往丹陽城來了。」
蕭鷳的死訊要傳到長沙都需要好幾日,便姑且算作三日,這已經是極快極快的速度了。
也就是說,就連蕭鷂死前,都不一定能知道蕭鷳的死訊。
蕭不過一個平民,她是如何知道連蕭鷂都不知道的消息的?
她又說是蕭鷂將她送出來的,以她的身體,走到丹陽城,至少要十幾日。
這就意味著蕭鷂要先于蕭翾,早十幾日收到消息,自覺大限將至,而後從容地安排妹妹離開。
蕭氏的消息網遍布梁朝,黔中徐氏下了血本來攻打長沙,她們不會到今日才收到消息。
這是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是有人告訴了蕭這些事,而後同她達成了什麼交易。所以她一心要往蕭翾的內院中闖,究竟是為了什麼?
「凌波!」觀若喚著一直站在陰影之中的凌波,「你把她帶到偏院去,查一查她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凶器。」
蕭听罷,在眼淚之中,抬起頭望著觀若冷笑了一下。
「不必去什麼偏院了,就在這里查。」她說完這句話,便動手開始解自己的外衫,靜靜地等著凌波過來搜查。
蕭翎自然也有自己的思慮,她明白觀若的用意。
「蕭,不要以為你擺出這副架勢,我們就會相信你。」
凌波仍然朝著她走過去,將她全身上下搜了一遍,而後同觀若搖了搖頭。
蕭挑釁似的望著觀若,「殷觀若,你覺得我真的怕死嗎?我的兩個姐姐都死了,我活著其實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這兩個消息,最先擊垮的人不是蕭翾,而是蕭。
觀若仍然覺得她的話刺耳,「你一口一個你長姐已經死了,你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又有什麼證據。」
蕭又忍不住大笑了一陣,狀若瘋癲,「殷觀若,你到底能不能听明白話?」
「她死了,她死了,她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你到底還要什麼證據?」
站在一旁的凌波忽而攤開了她的手,里面有一塊雕琢著梔子花的玉佩,她的語氣沉靜,觀若卻分明听出了悲痛。
「大人,這是大小姐自小便帶著的玉牌。若非……若非意外,絕不可能落在旁人手里的。」
觀若根本就不敢伸手去接這塊玉牌,她以為她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想明白了是有人布局,所以才想要自己去求證。
卻沒有想到,很快就有人給了她不容置疑的證據。
有時候希望,是比失望更能摧毀一個人的。
她忍住了又要對蕭拔劍相向的,「是誰告訴你這些,是誰把玉牌給你的。」
蕭好似一下子很滿意,仿佛在和觀若的談話之中,她又佔了上風。
「你猜啊,你不是自詡聰明嗎?你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
「是裴靈獻。」听見這個聲音,院中眾人,同時轉過了身去。
蕭翾就站在窗前,伸出手,將一只白鴿放回了天空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蕭翾比觀若更快的消息渠道。
此刻蕭翾的右手緊緊地握成拳,不是在憤怒什麼,只是她剛剛收到了確切的消息而已。
觀若想要進屋去,卻看見蕭翾離開了窗前,慢慢地朝著院中走過來。
她走到院中,蕭翎立刻將手中的披風披到了她身上,努力地攙扶著她。
蕭翾站在了蕭面前,她們中間再沒有別人。
這一對母女,在其他女兒都離開之後,終于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