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觀若和蕭翎一起到城樓之上巡邏,不過是日常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大事。
更何況她們最大的敵人,一直令她們心煩的敵人,從來也不是廬江城另一邊的這些人。
她們在城樓上走過一遍,每一個士兵都如箭一般緊緊地釘在她們的位置之上,已覺得諸事皆宜,是可以踏上歸程的了。
她們在城樓上站了一會兒,同彼此談心。
在城樓之上,能一直看見廬江城的最遠處,將一切的繁華都盡收眼底。
觀若望著這一片繁華,低聲問蕭翎,「阿翎,你放棄了這一切,真的不會後悔麼?」
蕭翎輕輕笑了笑,無比豁達,「我從沒有打算擁有過,又何談放棄?我本就無心于這些事,三姐是知道的。」
「阿若,若是我真的有心,三姐身邊也不必你了。」也早容不得她。
她伸展了一下手臂,意態慵懶,「更何況我與你又有什麼不同,都沒有與三姐相同的血脈。」
自蕭鷳作亂的那一夜之後,觀若便已經知道蕭翎並不是她母親的親生女兒了。
她以為她並不知道這件事,卻沒想到她比她想的要明白的多。
「唯一不同的,大約是輩分?她是我三姐,她又將你當作女兒看。若是這樣算來,你也該喚我一聲十三姨母。」
這話說的也不錯,蕭翾從來便沒有打算以血緣來決定繼承之人。
既然她覺得她可以,也更沒有旁人能替代她,她只能勉力一試了。
她們走到了城樓的另一側,凝望著低處,觀若又說起一句閑話來。
「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去年九月,甘寧城中忽而多了一位富紳,是一個獨身的女子,她……」
觀若的話說到一半,北城的城門忽而打開,卻久久無人出來。
城樓這一側的士兵,已經將手中的箭矢對準了北城城門之處,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蕭翎望了觀若一眼,「看來,是晏氏又有什麼消息要送過來給我們了。」
觀若並沒有望她,只是仍然注意著洞開的城門。
「料非丹鳳餃書,多恐烏鴉傳信。」
上一次眉瑾入城,給她們帶來了東北幾郡的消息,與高熠的打算。
雖然後來東北幾郡之間的聯盟被蕭翾使計瓦解,可是高熠又如何會善罷甘休。
年前隴西李氏給淮陽李述增了兵,他方才能夠勉強支撐下來而已。
不是長久之計,這一仗是免不了的,所有人都會被卷進去。
若是今日又有晏氏送來的消息,會是什麼消息?因為裴俶,連月來蕭氏已經足夠焦頭爛額了。
蕭翎見她神情嚴肅,也就收了與她開玩笑的心思,轉而如她一般,靜靜地盯看城門。不多時,城門大開,有馬蹄的聲音。
晏既騎著踏莎從城門中走出來,手中拿著蕭氏的玉牌,舉手示意給城樓上的士兵看。才抬起頭,正對上觀若的目光。
蕭翎則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得意洋洋地看著觀若。「這可是被你自己說中了。」
晏既今日未著鎧甲,正是一身難得的玄衣,她方才的話,是應景地罵了他。
觀若偏過頭瞪了蕭翎一眼,而後吩咐士兵收起弓箭,令守城的副將陸嫣開了城門。
晏既卻沒有要進城的意思,只是仍然望著觀若,高聲道︰「不知殷大人能否下樓一敘。」
眾目睽睽之下,並不是訴衷情的好時候。
而晏既也並非是會將正事當兒戲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她沒法當著兩邊城樓上隸屬于兩方的士兵高聲詢問她,她只能立刻決定,到底要不要此刻下樓去見他。
在她躊躇之間,忽而听見有人冷哼了一聲,她循聲望過去,蕭鷳就站在她的不遠處。
蕭鷳見她望過來,也凜然無懼,神情反而越加嘲諷,「到風雨飄搖之際,仍然要談兒女私情,她怎麼放心把蕭氏交給你。」
「晏氏又如何能夠不滅亡?」
觀若朝著她走過去,飛快地抽出了她的配劍,抵在了蕭鷳的脖頸上。
她的目光冷漠,「蕭鷳,你還記得這把劍麼?在你犯上作亂的那一夜,它也曾經抵在你的脖子上。」
「圖謀不軌,大逆不道之人,沒有資格站在這里指責旁人。」
蕭鷳說的對。蕭翾百年之後,整個蕭氏或許都會交到她手上。
那是沒辦法的辦法,她只能盡力去做好。也正是為了蕭氏,她不會容許任何人詆毀她。
蕭鷳自然不甘于如此,意圖反抗。很快有她身旁其他的士兵以手中的弓箭對準了她。
只是觀若早已經不是花架子,既然敢于在滿城樓蕭氏士兵,甚至是晏氏士兵面前出手,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反抗不了的。
「你看不起大人重情重義,表面冷淡,內心又割舍不下。可若大人不是這樣的人,你早就沒有命站在這里了。」
受人恩惠才能活在這世間的人,究竟有什麼底氣來指責施予恩惠的那個人。
蕭鷳的脖頸上還有裴俶的匕首留下來的一道傷疤,觀若沒有意願再為她留下一道新的。
「陸嫣,士兵蕭鷳出言不遜,忤逆長官,你將她帶下去,以軍令處置。」
觀若吩咐完這些,轉過頭面容沉肅,「阿翎,你在此處稍候,我到城樓之下听一听晏將軍要說什麼。」
要有一個能夠發號施令的人留在城樓上。
「若是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不必顧惜我,立刻關閉城門,以保蕭氏。」
蕭翎並非無能之輩,便如那一日在廬江城外一樣,若是非她不可了,她也會將事情做的十分漂亮的。
她雖然不相信晏既會對她做什麼,可是他們如今畢竟已經是敵人。
有人稍稍越過雷池一步,便會有無數的弓箭對準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她就是不相信晏既會對她做什麼,所以才越加擔心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若是她在他手中,他要對蕭氏做什麼,便什麼也不必顧念了。
什麼樣的事情都會發生在此刻,她方才不肯即刻便答應,並非是因為她怕人誤會她與晏既之間的私情。
而就是在考量這些。
無論如何,今日晏既是手持著蕭氏的令牌而來。
他仍然在他們事先定好的框架之中,那麼她作為蕭氏未來的主人,便不能懼怕,她需要遵守諾言。
她需要去听一听,他到底要同她說些什麼。
只是她沒有察覺到,有一雙眼楮,一直在靜靜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