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快步走出了院門,她沒有听見她身後蕭俶的一聲喟嘆。
她只听見了袁音弗的歌聲,她在唱《長生殿》中安祿山的一段唱詞。
是她們不久之前,一起陪伴蕭翾看的。
「莽龍蛇,本待將河翻海決,反做了失水甕中鱉,恨樊籠霎時困了豪杰。」
她將蕭翾給予她的一切,也都當作樊籠。于她而言不夠,根本就不夠。
觀若壓住了心中的郁氣,快步往前走。
她要見到蕭翾,要將昨夜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她,要她收回蕭俶手中的蕭氏軍隊,也必須要袁音弗付出代價。
她不會讓她做安祿山的。
天色將明之時,天空之中又下起了大雪。觀若一個人穿過寥落的花園,走到了那個院子里。
正屋之中還沒有動靜,只有凌波數年如一日地站在廊下。
她看見觀若過來,還穿著昨夜的衣裳,發髻凌亂不整,微微皺了皺眉。
「殷大人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大人昨夜吩咐,不允許人上午時打擾,便是再要緊的事也不行。」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如今天降大雪,殷大人衣衫單薄,不如還是早些回去,待到午後之時再過來。」
觀若不想回去,她微微搖了搖頭。
昨夜發生的事情無法抹去,只要有她這一個人證,也就什麼都夠了。
既然蕭翾不願意被人打擾,她也只需要等到午後便好。
「請凌波姑娘為我行個方便,引我去後院的廂房之中坐一坐。」
「再遣一個小丫鬟去一趟雲蔚居,找桂棹或是蘭橈,取一件披風過來。」
她也需要問一問她們,昨夜袁音弗究竟是怎樣瞞天過海,沒有讓她們有絲毫疑惑的。
凌波很快微微頷首,望向了站在一旁的一個小丫鬟。
那個小丫鬟很快走到了觀若面前來,躬身行了禮,而後引著她往後院去了。
觀若有許久不曾過來後院,坐于廂房窗下,忽而發覺窗外種著一株紅梅。
匝路亭亭艷,非時裛裛香。
蕭翾的院落之中,是從來也不許見鮮艷花朵的。
那個小丫鬟在一旁替觀若倒茶,並沒有就走。
見觀若目視那棵紅梅,便道︰「這間屋子是陳郎君過來陪伴大人的時候,會在大人忙碌之時暫歇的。」
陳郎君是風雅之人,難怪觀若一進門,便覺得比她們剛入陳府,她第一次過來的時候清幽文雅了不少。
「紅梅花也是陳郎君覺得這個院子過于寂寥,所以才親手種上的。」
「殷大人常常過來陪伴大人,有時候能見到大人房中的花瓶之中有紅梅花,便都是這棵樹上折下的。」
觀若的目光越加離不開它,隨口問道︰「陳郎君很喜歡紅梅花麼?」
話音剛落,又覺得自己的問題並不合適。此時是冬日里,沒有比梅花開得更好的花朵了。
而她一個奴婢,原本也是不該那麼清楚郎君們的事情的。
那丫鬟卻笑了笑,「听說紅梅花是陳郎君的母親所最愛的,所以陳郎君也喜愛。」
「蕭宅之中,這些年除了大人喜歡的梔子花,也就只能看見一兩棵梅樹而已。是托了陳郎君的福,奴婢們才能在冬日里賞梅。」
「在大人在綺年殿中種下桃花之前,除卻陳郎君,再沒有旁人有這樣的殊榮了。」
但是分明還是有的,在江琴師院中,還有一棵梨花。滿座蕭宅之中,就只有那一棵。
是江琴師所愛,還是旁人?總之都是對于蕭翾而言十分重要的人,沒有答案了。
觀若剛剛拿起茶盞的時候,桂棹便帶著她的披風匆忙而來了。
見房中還有旁人,原本焦急的神色一下子掩飾了下去。
只是沉靜道︰「奴婢已經將您的披風取來了。另外還帶了一套換洗的衣裳。」
穿昨夜染了酒氣的衣裳,面見蕭翾,視為不敬。
那丫鬟見桂棹進了門,很快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將這間廂房留給了觀若主僕二人。
觀若進了里間,將自己身上沾染了酒氣的衣服月兌下來,便問桂棹,「昨夜之事……」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桂棹便道︰「昨夜之事,奴婢們不會泄露半個字的,請大人放心。」
「只是今日大人面見蕭大人,要在蕭大人面前說什麼話,還是要同奴婢們通通氣才行。」
桂棹是不會無緣無故打斷她的話的,更何況這些話原本就語帶深意。
觀若越加疑惑地回過頭去,「昨夜你和蘭橈到底听見了什麼?你們以為我是去了哪里?」
桂棹听見觀若這樣反問,一下子反應過來事有不對。
壓低了聲音,趁著為觀若系斗篷的時間在觀若耳邊道︰「昨夜是袁大人親自過來報信,說您要出府去見晏明之晏將軍。」
「讓奴婢們不要聲張,您天明的時候自然會回來。」
「奴婢們提心吊膽地等到天明,誰知道等來的卻是凌波姑娘身邊的芷蘿姑娘,以為您是出了什麼事,魂都要嚇沒了。」
觀若一下子便了悟了,原來袁音弗還擺了桂棹和蘭橈一道。
她還真是知道如何來戳她的心,為了達成她的目的,這樣的不擇手段。
「她說我是要去見晏明之,你們也就相信了。」
她其實也怪不得桂棹與蘭橈,畢竟是她自己曾經牽著晏明之的手,將他帶到了雲蔚居里。
在桂棹和蘭橈都知道的情況下與他獨處許久。
曾經的惦念與愛戀落在旁人眼中,總是與她後來的痛下決心割席,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桂棹很快跪了下來,同觀若認錯,「是奴婢和蘭橈的錯,太過相信袁大人,不曾多問幾句,或是跟過去看看。」
「大人責罰,奴婢和蘭橈一定沒有二話。」
觀若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桂棹扶了起來。
「我又有什麼好怪你們的,不過都是我自己一直優柔寡斷,才讓袁音弗有了可趁之機。」
她從來都沒想過要同旁人解釋她與晏既的如今,可卻會有旁人利用這件事來做文章,趁機傷害她,傷害她身邊的人。
甚至她那這件事去同蕭翾說,她自己也有一些理虧。
若不是她自己在雲蔚居中還想著晏既,落在了桂棹和蘭橈眼中,她們為什麼會一點疑心都沒有?
她是解釋不清楚的。
袁音弗真是每一步都算計好了。可是她分明沒有。
袁音弗必須要為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哪怕今日要玉石俱焚,她也不會害怕的。
袁音弗和蕭俶所要談的合作,又究竟是什麼?
「不好,快去尋凌波,令她帶人先將袁音弗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