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音弗分明是在將如今蕭氏的情形,和故日的裴氏做對比。
「蕭翾如今……只怕也是重病纏身,回天無力了。可是她偏偏行事張揚,在梁朝與眾多的世家為敵。」
「此時攻打蕭氏領土的,不過還只有梁帝的軍隊而已。可若是蕭翾出了什麼意外,牆倒眾人推……」
她見觀若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目光中並沒有敵意,也沒有要打斷她的話的意思,繼續往下說了下去。
「蕭翾三個女兒,也不過是一個蕭鷂還有一點她當年的風範與魄力。可是她卻被她放逐到了長沙郡,不得回來。」
「另外兩個女兒,一個是莽夫,一個更是個傻子,都是不成氣候的。」
「便是如今的蕭翎,也根本就沒有指點江山的意氣,她也是靠不住的。」
袁音弗伸出了手去,握住了觀若的,察覺到她手心一片冰涼。
「阿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們應該早早地為自己謀出路了,別等到像裴氏的那些女眷一樣,我們……」
觀若緩慢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不再望著她了。
「阿弗。」她喚了她一聲,「我沒想到你是這樣想的。」
她原來還以為,袁音弗就算說了這樣的話,她們面前,至少也還有兩條路能走。
一條路是她慫恿著她去爭權,將蕭翾手中的權利集中在她們手中,將來如何,可以再從長計議。
卻沒想到她是破釜沉舟,選了這條讓她完全接受不了的路。她沒什麼可期待的。
听見她的話,袁音弗的心,也驟然冰冷了下來。
「從我們到南郡至今,大人究竟待我們有多少恩情,我以為你心中是有數的。」
在她產子之前,蕭翾雖然對她不聞不問,卻也從沒有在任何方面虧待過她。
樁樁件件都想到,沒有叫她真正擔過一點心。
而在她產子之後,蕭翾又讓她到她身邊去,幾乎分走了凌波在她面前的寵愛。
甚至就在數月之前,蕭翾也為她撐腰,替她將李玄耀趕走。
蕭翾做了這麼多,換來的便是這樣一個結果?牆倒眾人推,居然是深受蕭翾恩惠的袁音弗要做第一個。
袁音弗也同樣坐直了身體,目視著前方。
「蕭大人待我有多少恩情,我心里不是不清楚。」
「只是這段時日來,我同樣也是盡心竭力地服侍著她,不曾抱怨過一句半句。」
「阿若,你不能總是只看見你想要看見的人的付出。」
更何況蕭翾待她的那些恩惠,不過是抬一抬手的事。而她卻是殫精竭慮,幾乎要付出所有。
觀若深吸了一口氣,「你我做人的方式從來不同,是我不該強求什麼的。」
袁音弗听罷她的話,很快冷笑了一下。
「阿若,你我做人的方式不同,是因為我們的經歷從來都不同。」
「你雖然很小的時候便失去了母親,可是你還有父親。縱然辛苦,不必寄人籬下,也不必做誰的丫鬟侍女,為人輕易折辱。」
「可是我不是這樣的。我是親眼看著自己家破人亡,同父母分開,各自散落天涯的。」
她的父母或許還活著,也或許沒有,她不會知道答案,見面應不識,就是永不相見了。
「稍稍長大一些,以為只要憑借自己的努力便能過的好。」
「卻又經歷了宮亂——在此之前,你至少還在好好地做著你金尊玉貴的珩妃娘娘。哪里會懂我的苦楚。」
從五歲之後,她沒有再過過一日的好日子。
她嘆了口氣,覺得是自己的情緒激烈了一些,沒有能夠控制好。
「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事了,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出什麼意外。我雖然不愛他,可是如我一般的遭遇,我也不想他再經受一次。」
人生短暫,若要活著,便要做人上人。
觀若偏過頭去,重又望著她,「阿弗,你方才那句話,我也反過來送給你。」
「人是不能只看見自己的辛苦,看不見旁人的心酸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想指責你什麼。你性情如此,面對如今這樣的局面,會生急流勇退之意,我也沒什麼可以指摘的。」
袁音弗從一開始就是這種人,只可共富貴。她不該對她有什麼太高的期待的。
「阿弗,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的想法告訴任何人的。你要如何為你自己的將來盤算,都不必帶上我。」
她又添上了一句前提,「只要你不曾損害如今蕭氏的利益,我可以用我們過往的情誼發誓,我不會傷害你。」
袁音弗緩緩地從長榻上站起來,走到了觀若面前。
「只因為我有了這樣的念頭,阿若,你要同我恩斷義絕了?」
袁音弗目光炯炯地盯著她,觀若回避了她的目光。
「若是你非要這樣理解,那便是這樣了。你行事要小心一些,不要叫大人察覺出來。」
這是她對她最後的提醒了。
「阿若,你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固執,偏偏要去走一條最不好走的路呢?」
「蕭翾對你的確不錯,可是她也從來都是陰晴不定,對你又拉又打的,你為什麼還要對她這樣死心塌地?」
「你相信我,你同我一起,我們能夠獨善其身,從蕭氏這個漩渦里月兌身的。」
觀若實在忍無可忍了,「阿弗,其實你一個人就能夠走的很好了,不必每一次都非要帶上我的。」
「你是這樣一個目標明確,又有心機手腕的人,你的確不該就這樣被埋沒,你該去走你所認為的康莊大道的。」
觀若長嘆了一口氣,「我已經說過了,我是不會如你一般,選擇在這時候背叛大人,背離蕭氏的。」
「我沒有要勸你回頭的意思,你也不必再勸我了。」
「你我畢竟相交一場,只是選擇的道路不同而已,我會信守我的承諾,不會對外泄露半分你的心思的。」
袁音弗似乎還沒有死心,「阿若……」
觀若霍然站了起來,將窗戶打開了,有凌波身邊的侍女走進院中來。是來給她報信了。
她沒有再望袁音弗,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斗篷,「今日我還有事,便不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