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和蕭翎站在原處,靜靜地等著蕭翾同晏既一行人走過來。
晏既離她越近,她心中便越發難以平靜,幾乎有些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她只能是始終低著頭,同蕭翾與晏既問好,「蕭大人,晏將軍。」
她和他之間,從「明之」走到了陌路,而後輾轉徘徊,還是今生起點時的一句「晏將軍。」
晏既和蕭翾都沒有說話,也都沒有停下來,徑自往為他們所設的位置走去。
晏既的影子原本落在觀若身上,也就如不曾看見她一般,很快離去了。
沒一點溫度,就像她對他的稱呼一樣。
蕭翾是主家,獨一人坐在上首。上一次同蕭鷳談判之後,私底下她又蒼老了許多。
近來身體仍有不適,今日不過是被鄔時寧下了一劑猛藥,勉強保持著精神而已,不敢多說話,叫人瞧出什麼不對來。
客座之中晏既為第一,無人與他並列。
觀若和蕭翎仍然站在原處,李氏眾人,來的總是比晏氏之人要晚一些。
李玄耀走在最前,便是路旁花草,他也要沾染一番。遙遙望見觀若,面色頃刻就是一變,又變得陰狠起來。
李媛翊跟在他身後,目光中寫滿了無可奈何。觀若居然覺得她有些可憐。
待李玄耀走到近處,他在蕭翎面前停下來,仍舊是無視了觀若。
「十三小姐安好。從前很少得到南郡的消息,竟然不知道有這樣的家人深居于江陵城中,如空谷幽蘭一般,惹人憐惜。」
麗人面前,李玄耀又恢復了他那副風流紈褲的模樣。話語輕佻,並無半分尊重之意。
蕭翎望著他笑了笑,而後很快道︰「多謝李大人關懷,我倒是一直很好。」
「江陵城是梁朝繁華大城,不算是什麼空谷;而我亦不過蒲柳之姿,不敢自比幽蘭。」
蕭翎不過與他見了一面,未必知道李玄耀在他以為的弱女子面前是什麼樣的青皮無賴,再同他廢話下去,實在沒有一點益處。
觀若偏過頭去,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兩個青衣女官,以眼神暗示。
「十三小姐速來身體康健,只是我瞧著李大人似乎身體有些不好,不若早些入席,以免為秋風撲了,反而不好。」
觀若的話音剛落,方才那兩個青衣女官便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李玄耀,迫著他往為他設好的座位走去了。
那兩個青衣女官身量窈窕,卻都是蕭翾的近身內侍,武藝都是很好的。
李玄耀原本就不擅武藝,如今又縱情聲色,哪里能掙月兌地了她們的鉗制。
他掙扎了一會兒,語氣陰冷,死死地盯著觀若,「殷觀若。」
他只是喚了觀若一聲,觀若只做未覺,「大人還有何事?若是無事的話,不如早些列席。」
李玄耀再掙月兌,也根本就掙月兌不開。
眾目睽睽之下敵不過兩個女子,于他而言未免丟人,他干脆也就不掙扎了,任由那兩個女官架著他往他的座位走。
他還要回過頭來,冷笑了一下,「殷大人如今,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觀若純然當作贊賞,不咸不淡地道:「是托了大人的福。」
她正要收回目光,請人為李媛翊引路,不經意間瞥過早已列席的晏既,對上了他考量的眼神。
觀若如同被燭火燙著了一般,很快低下了頭。
末了又覺得莫名其妙,自己分明沒有什麼可心虛的才是。
想要再瞪回一眼,又覺得過分幼稚了,還是作罷。
觀若剛要抬頭,便听見站在一旁的李媛翊輕聲道︰「十三小姐,殷大人,實在抱歉。」
又是在為自己的哥哥道歉。
若是聲音有形,李媛翊的聲音,大約是如同枝頭上初綻的山櫻花那樣溫柔嬌女敕的,無論是說什麼,都不忍心叫人責怪她什麼。
和珠樓娘子那種落花流水般的可憐又不同,開在枝頭的山櫻花,總是有枝可依的。
蕭翎見觀若不說話,便道︰「沒有麻煩什麼,請李六小姐依著兄長入座吧。」
觀若這才同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而後是伏珺,她向來是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的。不過禮貌地略點了點頭,便入席了。
她依著李媛翊坐,入座之後,便同她相談甚歡,仿佛她們十分熟稔,是多時的好友了。
觀若曾經擁有的,伴隨著失去而失去。
而後是晏氏和李氏的幾位副將,主座的右側,滿滿當當坐了許多人。
反而是蕭氏眾人這一邊的席面,因蕭翎和觀若都站著,便只有陸將軍一個人。
蕭翎見已無人,同觀若笑了笑,正準備列席,又見有一人行色匆匆地走過來。
是一身戎裝的蕭俶。
在眾人的目光之中,他徑直走到了觀若面前,與蕭翎簡單點頭致意之後,便望著觀若,目光熾熱。
「阿若,十幾日不見,早前風寒可好些了?」
在初入陳氏府邸的時候,觀若的確有幾日身子不太爽利。
也許是蕭翾同蕭鷳談判的那一日幾乎熬到了天亮,出門的時候受了寒,所以一下子就病下來了。
可早已經好了,不值得他當著眾人的面這樣問一問。
觀若冷冷地盯著他,他們之間分明不是可以這樣熟稔且親熱的關系。
他身量高大,站在她面前,完全擋住了旁人的視線。接收到觀若的惡意的,只有蕭俶自己而已。
蕭俶是故意拿這件事說事的。
觀若正要出言譏刺,他便又腳步匆匆,先跪到了蕭翾面前去。
「靈獻拜見大人。」他拜下去,很快又直起身子來。
「費時七日,豫章之亂已平,叛黨已被臣盡數絞殺,九江境內,應當不會再有人作亂了。」
她們到達廬江城的第二日,陳氏流竄出去的一小股勢力便到達了豫章城,糾民為亂,意圖再反蕭氏。
這樣的小事,不必陸將軍出馬。蕭鷳又受了重傷,蕭翾便干脆將蕭俶派出去平亂。
恰好在此時回來了。
蕭翾輕輕抬了抬手,似乎並沒有興趣說什麼勉勵的話。
蕭俶便從地上站起來,挑釁似地望了晏既一眼。
「晏將軍,許久不曾見過了,別來無恙?」
他們同樣一身戎裝,一坐一站,蕭俶在等著晏既的回答。
晏既卻好似全然沒有看見他,如同忽略觀若一般忽略了蕭俶,舉起酒杯,飲下了一杯酒。
在這個時間里,觀若和蕭翎也已經入席了。
「晏將軍莫急,蕭氏珍藏美酒,在我手中。」
眾人齊齊將目光落于這聲音傳來之處,是拿著木盤,托著美酒的袁音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