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要從馬車上下來,袁音弗抓住了她的衣擺。
觀若回頭對著她笑了笑,而後用力地將自己的衣擺從她手里抽了出來。
袁音弗見攔不住她,也就沒有再動。她該明哲保身了。
觀若才下了馬車,便見凌波朝著她款款走過來,「不知道十三小姐此時可在殷大人這里。」
觀若回過頭去,蕭翎也正好自馬車中出來,搭著觀若的手,走下了馬車。
「凌波姑娘,可是三姐有召?」
凌波神情肅然,點了點頭,「正是,請十三小姐跟著奴婢過去見大人。」
蕭翎頷首,跟著凌波往前走。觀若也如是。
凌波發覺觀若跟著她們,很快回頭道︰「大人只傳召了十三小姐,若是殷大人有什麼事,還請之後再說。」
觀若停下了腳步,「袁大人方才也在我的馬車上,我們都已經知道發生何事。」
「我的確有事要同大人說,請凌波姑娘為我行個方便。」
蕭翎也道︰「凌波姑娘只管去通傳便是,若是大人不願見殷大人,自然也會安排。」
見她們態度堅決,凌波只好重新開始領著她們往蕭翾所在之地走。
她們原本不過是打算在廬江城外休息片刻,等著蕭鷳領兵出來迎接。
所以觀若和蕭翎都是老老實實地呆在馬車上的。
可蕭翾所在之處,卻已經支起了臨時用的營帳,觀若望見,一瞬間以為是她回到了晏既然軍營里。
蕭翾的馬車原本就已經極盡華美了,也足夠舒適,除卻微微的顛簸,與在平地之上靜止無異。
便是這樣,蕭翾還要令人扎起營帳……是不是因為蕭鷳這件事棘手,恐怕不是一日便能解決的?
真是麻煩!觀若在心里將蕭鷳罵了一遍又一遍。
蕭翾自己是個永遠能審時度勢的巾幗英雄,怎麼養了三個女兒,行事一個比一個離譜。
凌波入內去通傳,觀若和蕭翎站在一起。
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點無奈來。
但更多的是堅定。蕭翾不在,蕭翎要為她守住蕭氏剩余的士兵,穩固軍心。
而觀若要陪著蕭翾去見蕭鷳,直到這件事完美地解決為止。
不知是否情況生變,凌波進去好一會兒,才終于從營帳之中轉出來。
她望著蕭翎,「十三小姐,大人請您進去。」
而後又將目光轉向觀若,「殷大人,大人請您同十三小姐一同進入營帳之中說話。」
觀若和蕭翎一同與她點頭致意,而後一前一後地進了蕭翾的營帳。
觀若還以為,如今已經進入了戰時的緊張狀態,蕭翾應當也會打扮地更加簡單一些,以方便行軍。
可她在營帳之中,仍舊只穿著在昭陽內殿之中會穿的那種薄薄的長袍。
雲髻高聳,淡掃娥眉,耳上碩大東珠,映亮了芙蓉面。
只是她面有倦色,如春睡未足,為流鶯驚覺。到底是添上了一些不耐煩。
蕭翎和觀若一起行過了禮,蕭翾便忽略了觀若,只同蕭翎說話。
「阿翎,如今情勢如何,你心中可清楚?」
蕭翎神情嚴肅,再無半點閨閣少女的嬌憨模樣,「蕭氏一共三位擅長行軍作戰的大將軍。」
「一位是為蕭鷳所挾持于廬江城中的陸將軍,一位是駐守江陵城的沙將軍,還有一位,便是如今同我們在一起的周將軍。」
「三姐不可如阿鷳所說的那樣孤身入城,至少需要帶上一隊親衛。」
「城外我為主,周將軍為主將,若生異變,自當屠盡叛逆之人。一切以蕭氏為先,請三姐放心。」
蕭翾望著蕭翎,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而後很快將目光移開了。
她桌上仍然放著蕭鷳送來的那封信,信中一字一句,盡是叛逆之語。
當殺。
「你心中有數,那我也就可以放心入城了。如今還有許多人都不知道這個消息,他們也都不必知道了。」
陳蠶的身體不好,他若是知道,只怕此刻也會如觀若一般,非要同她一起入城了。
「你此時便去尋周將軍,該如何合作,你們需要自己有一個章程。」
蕭翎听罷,也半點沒有小兒女經歷分別之事的那種不舍與沉痛,很快行了禮,毫不猶豫地轉身出了營帳。
觀若的目光跟著她,不自覺也落在了門口。
今日的蕭翎,實在與她平日所認識的那個只貪圖游樂,總是睡意昏沉的蕭翎判若兩人。
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認錯了。蕭家的每一個人都不簡單,她應該知道的。
她再回過頭時,蕭翾正靜靜地望著她。
直到她們四目相對,觀若低下了頭去,蕭翾才道︰「阿若,你是要陪著我去見阿鷳?」
話語中的疑問是很淡的。觀若尚未開口,蕭翾猜度人心,便已經知道她的打算了。
觀若回答她,「我會帶上大人賜給我的那一把劍,誓死保護大人的。」
蕭翾輕輕笑了笑,也並不是嘲笑。她又問著她,「阿若,你不是很害怕死麼?」
「崔蘊光還沒有死,你有可能會死在他前頭的。」
早在觀若看著江琴師往昭陽殿去的時候,她就知道崔曄是不會死的了。
蕭翾再沒有同她解釋過什麼,她也只是裝作不知道,沒有再去理會。
幸而自那以後,她和崔曄也不曾再相遇過。
她只知道或許是蕭翾給崔曄用了什麼毒藥,如今他如陳郎君一般,一直都是病歪歪的。
同樣是活著,區別也是很大的。
「世人多貪生怕死,我自然也是一樣。可我並非是不能死,不過是不想那樣輕易的,因為一些不明不白的原因死去而已。」
為她沒有做錯的事,被動地去死。
蕭翾對她恩重如山,令她看見了這世間許多她不曾看見過的東西。
朝夕相處,她視她如母,既畏懼又敬愛,她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母親的痛苦了。
至少她要陪在她身旁。
這些話是不必說出來的,只要她自己心里知道便好。
她方才在馬車上就已經想好了,不會再因為對前路未知的畏懼而折變心意。
蕭翾听罷她的話,不知道又想了些什麼,終究是讓營帳沉寂了許久。
而後她望著觀若開了口,「好,阿若。今日我就帶你見識一下,我自己養出來的女兒,究竟能有多麼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