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能明白她的意思,其實她也並不想讓李玄耀知道這個孩子的事情。
並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覺得少了一個人來掌控這個孩子的命運而已。
觀若點了點頭,「好,你是孩子的母親,我自然听你的。」
她為她掖了掖被角,而後站起來,去為她倒了一盞熱茶。
她先將茶盞放在了一旁,盡力將袁音弗扶起來,讓她靠在了她肩上。
袁音弗方才用了太多的力氣,嘴唇上干燥地起了皮,該用茶水來潤一潤的。
她靠在觀若肩上,反而有幾分不好意思,「我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要弄髒了你的衣服了。」
觀若笑了笑,她莫名覺得有些感慨。「不過一件衣服,又能值得什麼?」
「我剛從河東出來的時候半死不活,不也是你在照顧我。」
固然有蕭俶命令她這樣做的因素,可要做到什麼樣的程度,還是由袁音弗自己決定的。
她是那種無論做什麼事,都會做到最好的人。
而這一年來她們都在做鄰居,彼此照顧,是彼此漫漫長夜中最忠實的陪伴者,這份情誼,也不是誰都能及的上的。
袁音弗就著觀若的手喝了一口水。
而後她更用力地靠在了觀若身上,「若不是因為這是李玄耀的孩子,我甚至覺得,他像是我和你的孩子。」
而這個孩子身上另一半的血脈屬于李玄耀,于觀若而言,未免就有些像是羞辱了。
觀若心中一動,「其實若是你願意就此將他藏好,讓他一輩子都不見李玄耀,我也會將他視如己出的。」
袁音弗沒有回答觀若的話,只是就著她的手,一口一口,喝完了杯盞中的茶水。
觀若在心里嘆息了一聲,一下子又覺得沒意思起來。她其實身體也不舒服,想要回去休息了。
只是她才想要站起來,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你今日怎會忽而早產的,是本就如此,還是遇見了什麼事?」
恐怕還是遇見什麼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觀若剛剛醒來時听見的那一聲叫喊,實在是太過淒厲了。
袁音弗示意觀若將她放下來,而後在枕便模索了一會兒。
模索出了一張紙條,遞給了觀若。
「這是傍晚時蕭靈獻命人給我送來的消息,你看一看,自然便會明白了。」
什麼事沾上了蕭俶,便是好事,也要變成壞事了。
觀若猶豫了片刻,才接過了袁音弗手中的紙條。
上面的內容是很簡短的。觀若才看完,便將那紙條攥在了手心,僅僅地揉成了一團。
「李玄耀……」她心里盈滿了氣憤,簡直想要像她小時候見過的那些市井潑婦一般,將他大罵一頓。
可人不在她眼前,就是她能罵的出來那些難听的話,根本也是無用的。
袁音弗長嘆了一聲,「李玄耀為了得到這個孩子,甚至不惜放出風去,說是蕭翾扣留了他的妾室與兒子。」
「要李氏給他增兵,即刻便與晏明之分兵兩路,他要往南郡來。」
「他父親若是如他一樣糊涂,真的這樣做了,我和這個孩子在南郡,在蕭翾手中,還焉有活命之理?」
李玄耀根本就不曾周密地計劃過這些事,只是在病急亂投醫,只知道給她添亂。
她將消息透露給李玄耀的這一步棋居然還是走錯了,給他帶來的不過是小麻煩,給她自己帶來的,卻是毀天滅地的大麻煩。
觀若沉了心,「李郜不會糊涂至此,他是不會出兵的,也不會容許李玄耀貿然對南郡用兵。」
她不知道與蕭翾合作,究竟是晏既一人的意思,還是他們三個家族共同的協定。
她只知道,蕭翾同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看的是晏既的名聲與作為,看的是李夫人的面子。
「比起自己的兒子,他應該更喜歡晏明之,也更相信晏明之。」
所以才要他做他的女婿,堂堂隴西之主,不惜背信棄義,用這樣卑劣的手段。
只要他相信晏既,就會相信他的判斷,不會任由李玄耀胡來的。
「可就算李郜不會同意李玄耀出兵南郡,他只要有這個心思,且已經為蕭俶得知——蕭翾也是一定會收到消息的。」
蕭翾的消息,只會比蕭俶更快。是她根本就不在意,始終將李玄耀視為廢物膿包,還是有別的打算?
這不是可以輕松放過的事。
「阿弗,你既然知道了,可有什麼打算?」
袁音弗又深吸了一口氣,也同觀若一樣,有千般的怨氣,不知道該如何發泄。
「我也是想要同你商量這件事的。我想讓你陪我,我要去昭陽殿前跪著請罪。」
她什麼都拿不準,唯一能拿的準的,便是蕭翾並不如外界所傳言的那樣冷血無情。
「不行。」觀若很快就拒絕了,「你才剛剛生完孩子,明日只怕連下床都困難。」
「你尚在月中,是不能有一點問題的,便是吹過來一陣風,都能將你吹倒。」
「你和你的孩子一樣脆弱。」
觀若想了想,「若是你實在擔心這件事,我可以先替你去大人那里探一探口風。」
袁音弗笑著搖了搖頭。
「這件事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我都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了,難道還能同那刀俎商量,晚一些再殺我麼?」
「李玄耀只會拖累我,我從來也指望不上他,我只能靠自己。」
更何況若是不表現的可憐一些,如何能讓蕭翾輕輕地放過她,不施加更多的責難,給已經足夠無力的她。
這樣的話是不能對觀若明言的。
其實她和晏既是一樣的人,永遠都想要坦誠待人,不願以心機手段去算計別人。
盡管簡單的算計,便能為自己迎來許多無法計量的好處。
在觀若心中蕭翾的地位已經十分超然,縱然她也同樣看重自己,卻也不意味著她願意幫助她去欺騙蕭翾,用她的可憐去逼迫蕭翾改變她的原本的打算。
更何況蕭翾能走到今日,便是內心再如何柔軟,手段也足夠凌厲。她的心還是足夠狠的。
產子當日便能夠起身,跪在昭陽殿外祈求她的原諒,是對她自己的心狠。
她也想要讓蕭翾看到她的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