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點——正文番外(九)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晏既與蔣掣送客歸來,重新到達陽翟城下的時候,正是天色將明的時候。

他們在城門前等待了片刻,仰起頭,望見的是已經被重新書寫過的「陽翟」兩個字。又一段故事過去了。

守門的將士很快將城門打開,他們漫步往城中走。

城樓上忽而出現了刑熾的笑臉,他在不住地往樓下張望。

待他們走入城中的時候,刑熾已經從城樓上快步跑下來,跑到了他們的戰馬面前。

「將軍,風馳,你們回來了。」

在他們之中,刑熾的年紀最小,私下里的時候就像是家中的幼弟,待人親熱,總是想要和兄長們親近。

快馬飛馳一夜,晏既已經覺得有些累了,他同刑熾點了點頭。

「你今日在城門值守,如何能擅離職守,還不快回城樓上去。」

便見面上尤帶稚氣的少年,有些苦惱起來,「今日原本該是我在城門值守,只是昨日午後,眉姑娘過來尋我換了班的。」

「結果我一覺睡的迷糊了,又忘記同身邊的親衛說,到了這里,才想起來今日不必我。」

蔣掣尚未反應過來,「眉姑娘尋你換了班?可是她近日有什麼事,所以才如此?」

刑熾笑嘻嘻地,「風馳,你若是想知道,你直接去城樓上問她不就好了。」

「她可沒有擅離職守,她就在城樓上呢。正好你這匹馬給我,我要回馮府去睡覺了。」

蔣掣還來不及問一句他為何需要他的馬,便從馬上下來,他的心思不在這里了。

「你先回去,我上去問一問眉姑娘她是否是有什麼事要辦。」

刑熾望向晏既,他們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晏既便對蔣掣道︰「那風馳你在這里,我和嘉盛先回府去了。」

刑熾已經上了蔣掣的馬,蔣掣拱手同晏既行禮,而後轉身上了階梯,不過片刻,便已經在城樓上了。

天色晦暗不明,街市上還沒有人。晏既同樣也走的很慢,不想驚擾了城中百姓的美夢。

馮氏原本便是潁川之主,馮延在時,年年都會施恩于潁川百姓。

每一年馮氏可得的潁川賦稅,大多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因此在潁川的人望很高。

承平十二年之後鐘氏鳩佔鵲巢,馮家只剩下眉瑾一個孤女。

四、五年之後又是馮氏的孤女帶兵重新將潁川奪回了手中,在陽翟城中,他們遭受了最少的白眼和怨恨。

他們都是很同情眉瑾的。

「將軍送楊郎君出城數十里,路上可還順利?」

碭郡楊氏家主之嫡子攜帶著誠意至陽翟城拜訪晏既,他當然也是要待他客氣的。

晏既回答他,「國家動亂,鐘氏不仁,有許多百姓不得已落草為寇,路上只是遇見過這些人而已。」

「等你回到府中,便可下令在潁川四處張貼布告,將這些賊匪招安編入軍中,也算是給了他們一條能夠正當謀生的路。」

打仗雖然殘酷,卻也是發財的事。尤其是他們這樣總是在打勝仗的隊伍。

一路走來晏氏的士兵有所折損,又有新的願意投軍的戰俘編入軍中隊伍,勤加操練。

如今晏既手中的士兵,反要比當日他從太原帶出來的還要更多。

刑熾應了一聲,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呵欠,不經意見瞥見晏既,見他正盯著他看。

便小聲嘀咕了一句,「將軍的軍令也不必嚴格到這樣的地步吧,連個呵欠都不讓人打了?」

晏既耳聰目明,自然是听清楚了。

越發板起了臉來,「昨日午後眉瑾同你說的事,你不過睡了一覺便忘記了。」

「將來若有軍令,若有敵情,你也能輕飄飄一句‘忘了’,便能弄錯麼?」

這並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刑熾的神情也很快嚴肅起來,在馬背上坐地筆直。

「是,將軍。往後定然不會再犯此等錯誤。」

見刑熾已然認了錯,晏既也不會再多苛責,在清晨的微風之中,越發添了困意。

而刑熾是喜歡說話的人。

「將軍您看看風馳方才的樣子,真是……」

刑熾覺得好笑,「平常他的烈焰,旁人踫一踫都不行,我想騎很久了,求了他半天,拿美酒來換,他都沒讓。」

「我一同他說眉姑娘在城樓上,恐怕是有事,他連戰馬也不要,問都不問一句我自己的戰馬在哪,便將烈焰留給我了。」

「或許這便是情到深處無怨尤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喝到他們的喜酒……」

晏既心中微動,很快又調侃他,「嘉盛,我看是你近來諸事都太過順利,所以才每日都想著看旁人的笑話。」

自從上一次他們四人往陽城周邊游覽過一番,彼此的感情,都可以說是突飛猛進。

藺玉覓的主意正,所有的事,都只要她自己決定。

而她認定的人,也不會輕易更改。

若不是年歲實在還小,怕是等不及眉瑾和蔣掣先成婚,倒是他們要反過來先鬧他們的洞房了。

刑熾便只是望著晏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晏既看著他這樣,心里越發覺得不平衡起來,又要捉弄他。

「嘉盛,你是不是很喜歡風馳的這一匹烈焰?」

刑熾不解何意,以為會是好事,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的青煙也是好馬,可是每一次同風馳賽馬,沒有一次能夠贏過他的。」

「我覺得是我這個名字取的不好。他的馬是烈焰,我的馬不過是烈焰燃燒之後的青煙,這如何能相提並論?」

他驅著馬,走地離晏既更近了些,嬉皮笑臉,「將軍,碭郡的楊大人才送了幾匹好馬過來,您能不能賞我一匹?」

「下一次上戰場,我定然斬殺他百十個敵人!」

晏既在心里偷笑,佯裝正經,「你覺得是戰馬名字的問題,我倒是覺得是你馬術的問題。」

「嘉盛,今日你好不容易得了這匹烈焰,不如便不要睡了,直接去馬場,跑它個十圈八圈,先盡盡興再說。」

下一刻刑熾便知道自己上了當,笑地越加討好。

「我倒是沒有關系,只是烈焰才跟著風馳奔馳了一夜,該讓它好好休息才是呢。」

晏既原本便只是和他開玩笑,也就不糾纏于此了。

只是到底又舍不得駁了他的請求,「白日若是有時間,便自己去選一匹馬吧。」

他希望他能如他所言,在下一處戰場上勢如破竹。

初夏的時候天就已經亮的很快,他們一路走至城中,已經有謀生的小販,擺開了攤子,要招徠人用早膳了。

他們緩慢前行,將要走到一個早膳攤前的時候,刑熾又問他,「這家小攤的玫瑰豆沙糕做的最好。」

「您瞧這天色,等天完全亮起來的時候,便已經是沒得賣了。將軍要不要嘗一嘗?」

晏既反問他,「嘉盛,我怎麼記得你從前不愛吃甜食,如今也改了口味了。」

他想了想,「給我捎上兩塊吧。」

這種味道,多是內宅女子會喜歡的。不必說,也知道究竟是誰覺得好吃了。

刑熾便干笑了一聲,待走到近處,翻身下了馬。

那攤主似乎與他是熟人,看見他便眉開眼笑的,「軍爺,您今日準時,特意給您留了兩塊最好的玫瑰豆沙糕,您瞧。」

听這語氣,倒像是他日日都來一般。

刑熾有些心虛地回頭看了晏既一眼,見他並不在意,才十分豪邁地道︰「今日要四個!」

而後挑挑揀揀,選了一些別的糕點,總拿了一大包,才回到馬上來。

又因他拿的多,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同晏既笑笑,「也拿一些回去,給兄弟們嘗一嘗。」

他從刑熾手中接過了那兩塊玫瑰豆沙糕,溫熱的霧氣噴薄在他面前,在晨間的朝氣之中,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或者也不是很多年以前,是前生的時候。

他和觀若一起在雲蔚山生活的時候,很少會下山,往城鎮中去。

只他們兩人,又只有觀若一個人擅長廚房之事,要她來做這些,未免也是為難。

在他偶爾下山采買他們生活所需要的東西的時候,他也會買一些糕點回到山中去。

她嘴上說著不喜歡,是怕他又費了大量的時間在山中砍柴禾,或是打獵換錢才給她換來這些。

在梁宮中用過再多珍饈佳肴,在這里這些東西也難得,嘗起來總歸是甜的。

也終于有一日晚膳的時候可以不必生起炊煙,他們坐在廊下,慢慢地品嘗著糕點。

看著夕陽落盡,待到倦鳥也歸林,才一同轉身回屋去。

她也是最喜歡豆沙餡的糕點,素手分糕,抬起頭的時候見他唇邊有點心屑,伸手替他撫去了。

他從前在家中對所有的事情都挑三揀四,鄉野粗人所做出來的糕點,卻居然甜到了他心間里去。

刑熾的話打斷了他的回憶,「將軍,已然到馮府門前了,您怎麼還不下馬?」

是手中玫瑰豆沙餡的包子氣味太過甜蜜,居然讓他走了神了。

他下了馬,進門之後不久,便要和刑熾分開了。

他同他行了禮,而後便提著那些糕點,十分快活地朝著藺玉覓的院子走去了。

晏既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而後才繼續往他的書房走了。

他的書房,要經過馮逾院子,一棵沒有開花的梅樹,卻總有人要在院中賞花。

晏既喚了她一聲,「琢石。」

伏珺的目光很快從那一棵梅樹上移開,慢慢地朝著晏既走過來。

她看著他手上油紙袋中包著的東西,「明之,你怎知我清早便在這里等你回來,並不曾用過早膳。」

晏既低頭看了他緊緊攥著的油紙包一眼,心中的一口氣松開,待到伏珺走地近了些,才將它遞給了它。

「這是今日嘉盛買回來的,我不愛吃甜食,正好你拿去。」

不愛吃甜食,他眼前閃過的情形,卻是他同觀若並肩坐在一起。

按著她靠在他肩上,望著夕陽,慢慢地品嘗著她素手分過來的糕點。

在她眼中這些是好東西,她真以為,或者他們就會一輩子都如她小時那樣貧賤下去。

不舍得自己就這樣吃完,非要分給他才舍得。他只好陪著她,一塊又一塊地嘗過去。

伏珺接過來,拆開了油紙包,聞著新鮮蒸成的糕點香氣。她看的出來,今日晏既心不在焉。

「明之,你瞧起來精神不好,想來是昨夜疲憊,不如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她也沒有什麼要緊的話非要在此時同他說。

「琢石,你為何總是過來這里,望著這一棵梅樹發呆?」

樹下的雜草已去,只剩下一棵梅樹,梅枝虯生,其實無甚可賞。

若是望的久了,心中反而要生出淒涼來。

「馮家花園修整之後,滿園都是牡丹,是很美的。你若是無事,可以去那里。」

馮家的家徽是紅色的牡丹,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子,應當常常與那些明艷花朵相伴的。

伏珺同他一起,往他的書房走。

「馮宅之中的花草有數年都無人照料,有不少都已經枯死了。」

「我听守門的老婦人說,這棵梅花雖然並沒有枯死,可是馮家人去後這些年,居然也沒有再開過花。」

她低頭看著腳下的路,「我想萬物有靈,或者這棵梅樹也知道主人的命運,所以才不願于這公道不存的世間開出花來。」

「馮家的主人已經歸來,也許今年冬日,它便會重新開出花來了。」

只是她大約是沒有機會看到的。他們不能停下腳步。

她不能再讓晏既追問下去了,「碭郡楊氏如今同我們合作的心誠,所以接下來,我們是要往淮陽走了麼?」

往淮陽走,也就是往九江走。他們都知道蕭翾將要攻打九江了。

「碭郡楊氏從前在梁朝聲名不顯,如今看起來,卻是最聰明的一個。」

沒有想要以卵擊石,而是早早地同他們謀求合作。看起來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實際上是腳踏兩只船。

誰更強勢些,他們便站到哪一邊去,小心平衡,不至于此時便落得抄家滅族的結局。

無論如何,他們築起了一道屏障,防止鐘軾逃入薛郡,在這件事上,他總是領他們的情的。

他于牆角銅盆之中洗盡了手,伏珺分了一塊豆沙糕給他。

「我知道你一定也還沒有用過早膳,雖不愛吃,偶爾為之,或許會覺得味道不錯。」

「便是要睡,月復中饑餓,也總是睡不著的。」

晏既擦干了他的手,慢慢地接了過來。

伏珺已經咬下了第一口,「到底還是嘉盛識貨,這糕點的確做的不錯,我覺得倒是比從前梁宮中御廚做的還要好一些。」

同樣的話,觀若也曾說過的。

他也嘗了嘗,卻居然覺得是苦澀的。

他到底還是不適合吃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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