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懲罰,同觀若當時相比,已經是十足重了。
「殺無赦」這樣的話說出來,便是不會做到,也足夠叫人毛骨悚然了。
這變故發生的也太快,誰也沒想到蕭翾同自己的女兒對話,居然也這樣便結束了。
那兩個青袍女官幾乎將蕭架空,任憑她怎樣掙扎,都無可奈何。
蕭的咒罵也就淹沒在這一片絲竹聲中,再讓人听不到。
在她將要被拖出長生殿的時候,她忽而用盡了全力,高聲大喊了一句,「蕭翾!」
子女在旁人面前直呼父母名姓,是大不敬。
不光是這樣。蕭翾于她而言,從來也不止是有「母親」這一重身份而已。
那兩個青袍女官似乎也是被她著一聲給震住了,下意識停了腳步,望向了蕭翾,想要得她的示下。
蕭翾仍然保持著方才的神情,高傲如在雲中,她沒有示意那兩個女官繼續將蕭帶出去。
方才掙扎時所用的力氣太多,那兩個女官一松手,蕭立刻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但是她很快便又站了起來,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跌跌撞撞地朝著九重金階之上的蕭翾沖過去。
長生殿闊大,她才跑完了一半,便被從座位之上閃身出來的蕭鷳攔下,再不許她進一步。
蕭鷳大約也是沒有想到蕭翾今日居然會就這樣打發了蕭,所以一時間沒有能夠反應地過來為蕭求情。
更不能如蕭一般忤逆蕭翾,這不過是會激化她們母女之間的矛盾而已。
她原本想等到蕭被帶回自己殿中禁足,之後再做打算。卻又是峰回路轉,沒想到蕭翾放了她回來。
這一次回來,不會是什麼好事的。是蕭自己要往蕭翾已然亮出的劍上撞。
蕭已經力竭,茫然不解地望著自己的姐姐。
殿中注意著她們的人太多,蕭鷳這一點倒是同蕭翾很像,分明十足憤怒,面上也是沒有一絲表情的。
對視過片刻,蕭鷳回頭行禮。
「阿只是許久沒有見到大人與我,所以行事有些失當了,請大人恕罪。」
她的話剛剛說完,為她所攙扶著的蕭便猛然搖起頭來,想要說什麼,一張口卻先吞下自己咸澀的眼淚。
直到蕭鷳瞪了她一眼,蕭才停下了她的動作。滿目的不甘。
「女兒這便將阿送回去,大人不必擔心。」
「女兒既為阿之姐,她行事不當,也有女兒管教不力的因素,待女兒歸來,自然會到您面前領罰。」
蕭鷳也不比蕭高明多少,都已經是在求人了,還總是撇不掉那一點討人厭的傲氣。
蕭翾並沒有理會她,她只是從九重金階之上,慢慢地走了下來。
只是並沒有走到她兩個女兒的面前去。
她生的比她的兩個女兒都要高大一些,她的力量,也足以令她們畏懼。
她盯住了蕭,「阿,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話語的威懾力,從來不在乎音量。
蕭當然是能听清楚的,她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就算是蕭鷳仍然攙扶著她,她也克制不住地要往地上倒去。
隨便戳一戳,便泄了氣了。沒意思。
蕭鷳同樣也是一驚,只是她到底是要比蕭更鎮定一些。
她很快跪了下來,連帶著蕭也一起倒了在地上,堅硬的金磚成了她新的支點。
只是磚塊之上有紋飾,不知道她身嬌肉貴,會不會覺得疼。
「今日阿言行無狀,冒犯母親,請母親恕她年幼無知之罪。」
方才還硬挺著不肯喚一聲「母親」,見情形不好,便又開了金口。
若是著一聲「母親」要靠這些來換,究竟又有什麼意思。觀若為蕭翾感到不值。
「女兒去往九江,定然與陸將軍精誠合作,爭取早日拿下廬江城,為您再添疆土。」
這句話說出口,仿佛若是蕭翾今日不答應放過蕭,她便不會為蕭翾好好打仗一般。
蕭翾仍然站在原處,靜靜地望著蕭鷳。蕭已經不在她眼中了。
「阿鷳,我從來沒有逼你,也從來都不是非用你不可,你是知道的。」
這樣的話雖然沒有什麼錯,卻是十足傷感情的。
盡管她們之間的感情原來也就如一塊已經叫人剪碎戳爛了的絲綢,再無回天之力了。
殿中清風陣陣,蕭鷳面頰之上,卻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女兒知道這是長姐為女兒求來的機會,定然會好好珍惜的。」
她自小便好戰,好勝,最喜歡的故事,便是平陽昭公主鎮守娘子關。證明女子之力,同樣可抵擋千軍萬馬。
只是她從來也沒有機會,便是上了前線,也只能是被關在營帳之中,僅僅參與謀劃,或是在勝利之後,居高臨下地面對俘虜的命數。
因為她是蕭翾的女兒,沒有人敢讓她受傷,讓她死。
可是這樣上了戰場,又有什麼意思?
于是她一次開始思考「蕭翾女兒」這重身份對于她的意義。
蕭翾是不會覺得那些不肯讓她上戰場的人做的有什麼不對的,她原本就只是想要她去監軍而已。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可是只有長姐肯真正听一听她的心願。所以她也最听長姐的話。
「女兒與陸將軍定將竭盡全力,只請母親安然地呆在南郡,等候女兒與陸將軍的好消息。」
她還沒有答案。但這一次,她不會再听從旁人的安排了。
蕭听完她的話,知道她是不再會為自己說什麼,令她也能隨著她到九江去了。
一下子抱住了蕭鷳的腿,哀戚無比,「二姐!你不要丟下我……我不想在這里……不想在這里……」
長姐已經去了長沙郡,二姐又要去九江,留在南郡的永遠都只有她一個人。
她不想要在這里,面對永遠都冰冷的母親。
蕭翾漠然地望著她們,絲毫沒有為蕭鷳與蕭的話而觸動情緒。
她不過扔給蕭鷳一句「保重自身。」便轉過身,重又朝著台階之上屬于她的位置走去了。
並沒有同蕭再有過只言片語。
蕭已經連話都不會說了,幾乎哭的暈厥過去。
長生殿是歌舞宴飲之所,殿中的金磚鏤飾花紋的金磚並不是讓人跪的。
蕭鷳跪的有些久了,勉強站了起來,想要去拉蕭,看起來也有幾分難為。
九重金階之上的蕭翾輕吐繡口,「拖出去。」
這是她對蕭最後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