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六章 善終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安史之亂爆發,楊貴妃死于馬嵬坡上,為一條白綾所縊亡。」

觀若慢慢地抬起頭,「而我原本也該為梁帝的一條白綾,死于晏氏的軍隊攻破梁宮的那一日。」

「大人的這一首歌,是在悼念原本應當已死之人。」或者說是迎接。

蕭翾慢條斯理地為她鼓起掌來,衣袖原本垂落在地上,此時她的手臂抬起來,滑落下去,露出一對如凝霜雪的皓腕。

她身上的衣裙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成的,仿佛不是燭光映照在上面,而是它原本便會發出微微的熒光來,格外的耀眼美麗。

「我從前看過你的畫像,比起那幅畫像,你更不像晏衡。」

旁人想要瞻仰梁帝珩妃的容顏,要拼了命地擠到朝露樓下去,仰起頭,頂著日光去看。

而她蕭翾,自然是不用的。她只需要低頭去看便好了。

「不過梁帝的珩妃,比我所想的要聰明的多。楊貴妃醒在海上仙山,你醒在南郡,也為時不晚。」

她以為珩妃殷氏已經被袁靜訓養成了一個只會模仿晏衡的傻子,沒有自我。

到南郡來,不過是在听從旁人的擺布,卻原來不是這樣。這個發現令她覺得欣喜。

「既然活著,便該好好活下去。」

她的話音剛落,不知道從何處變出了一把袖劍,頃刻之間就架在了裴俶的脖頸上。

蕭翾的語氣仍然是慢條斯理的,是居上位者的淡定從容。

「靈獻,梁朝堂堂珩妃娘娘居然是你的侍女,那你該是什麼了?」

她朝著裴俶走過去,縱是拿著劍,也仍然是裊裊婷婷,優雅如一朵盛開的蓮花的。

蕭翾在他面前停下來,微微揚起下巴,「在你姨母面前,你也一句實話都沒有。」

「姨母」這兩個字,更像嘲諷。

她的目光落在了低處,掠過裴俶的傷口,望著他手腕上的白色絲帶。

這一次她終于問出一個需要得到答案的問題,「你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

觀若望著他們,暗暗心驚。

這樣看來,裴俶的母親又不是她想的那樣簡單的,至少蕭翾認識她,還值得她在此時同他提起來。

裴俶望一眼袖劍的鋒刃,又望著蕭翾,他眼中並無懼意。

他眼中難得地泛著一點真心,觀若在他眼中看見了真切的痛苦。

「姨母,我已經說過了,我母親是因病早亡的。裴家的人根本就不是人,這些年她受的摧殘實在太多了。」

他母親不過和蕭翾是一般年紀,一個青絲如瀑,找不見一根白發。

而另一個卻連對鏡悲白發的機會都沒有,一生碌碌無為,備受欺凌,不得善終。

會問起她的人,這世間還惦念她的人,此刻將手中的劍架在她兒子的脖頸上。

蕭翾收起了她的劍,從懷中掏出了什麼,丟給了裴俶。

觀若的目光凝在那件東西上,是裴俶的阿珠,那件樂器。

「母親遺物,往後收好了。」

她說完這句話,重又走上了九重台階,在長榻上坐下來。

她或許是有過情緒的,只不過在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階的時候,便又全部都消失掉了。

蕭翾冷冷地對裴俶道︰「裴靈獻,不要再妄圖欺騙我,也不要再叫我姨母。」

她已經看在他母親的面子上原諒他一次了。再有一次,她會讓他後悔來南郡的。

「你母親究竟是什麼身份,我想你應該最清楚。而你身上流的血屬于裴沽,你對我而言,仍然是髒東西。」

裴俶早已經習慣了旁人對他輕蔑的態度,也習慣了威脅。

蕭翾這樣說話,他反而是舒適的,因為他好像終于模到了她的一點脾性。

「蕭大人放心,靈獻定然不敢了。」

他是故意在江陵城門關閉之後才進城的。蕭翾看見那支阿珠,便破了規矩,放他們進了江陵城。

她話語中的輕蔑不是輕蔑,不過是要掩蓋她的在意而已。

母親從前的確只是蕭家的歌姬不錯,可是只有蕭翾最清楚她們之間還有什麼關系。

這些年母親在他面前反反復復地提起蕭翾,等他漸通人事,也就明白了她們之間的那種情愫究竟是什麼。

今夜蕭翾接見了他,是他的幸運,他也為他的母親高興。

這些年她雖然沒有被最終得到她的裴沽好好對待,可她心心念念之人,也同樣是記掛著她的。

不過,往後他在蕭翾眼皮底下行事,的確是該小心再小心了。

蕭翾終于將目光落在一直沒有得到關注的袁音弗身上。

她已經沒有任何的敵意,「那她呢?」

裴俶順著她的目光望了一眼,確定了她要問的人是袁音弗,才答道︰「她是太原袁氏旁支之女,早些年流落在三川,為穆氏家僕。」

這實在是沒有什麼吸引力的介紹。

蕭翾興致缺缺,揮了揮手,重又召了方才那一男一女來為她按摩。

男子是跪在地上的,恭敬臣服,動作嫻熟地為她捶著腿,偶爾抬頭和她交流幾句。

「三川穆氏不過是三流世家,太原袁氏……更是早已經覆滅了的家族,她有何過人之處?」

袁音弗低著頭,並沒有回話的打算。裴俶既然要將她帶到蕭翾面前來,便該由他自己來解釋。

「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只是她身懷有孕,在亂世中生活不易,所以想求一庇護之所。」

裴俶這樣說,蕭翾好像反而對袁音弗起了一點興趣,皺著眉推開了為她捶腿的那個男子,重新坐直了。

她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袁音弗,「這個孩子是誰的?」

裴俶仍舊替袁音弗回答,「是李郜三子,李通的。」

蕭翾瞟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葡萄,立刻便有侍女伸出縴縴玉手,替她剝開了送到唇邊。

她嚼了片刻,便隨口吐在了那侍女手中,「到底是十一月了,這葡萄都是苦的,讓他們往後不必送來了。」

蕭翾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李通是誰。

「不過是無名鼠輩而已。」她重新靠回了長榻上,望向了袁音弗,「你愛他,或是他能給你什麼好處?」

這個問題,只能是袁音弗自己回答。

可也不需要言語,她搖了搖頭,便算是將所有的問題都回答了。

末了她又補上了一句,「這個孩子與李通無關,只是我自己的孩子而已。」

她也在欺騙蕭翾。

蕭翾輕嗤了一聲,「若是你真能做到如此,我恐怕還要高看你一眼。」

她像是忽而失去了耐心,將為她捶肩的另一個侍女也推開了,重又站起來,「這葡萄便賞給你吧,夜已深了,你們都退下。」

「再有什麼事,等我有閑心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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