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輕輕撫著他的背脊,「你先去把河東郡拿下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然後我陪著你,走過三川、潁川、碭郡,還有很多很多你的劍鋒能到達的地方。」
「只要你不辜負我,我不會離開你的。」
情人們剛剛確立關系,好像總是忍不住要賭咒發誓永遠不會離開彼此。
她說她不喜歡晏既的承諾,可是她自己分明也給了他承諾。
他們在月夜下默默良久,晏既終于舍得松開她了。
這一個夜晚並不會很長,他先從樹下站起來,而後將她扶了起來。
晏既折了一枝楓樹枝,觀若看著他的動作,「真是閑不下來,總是要和花草植被,還有林中的動物過不去。」
「我是看這紅楓好看,你帶回去,插在花瓶里,能比秋日的花開的更久。」
觀若笑著接過來,開始和他一起往回走,「今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我和眉姑娘把李玄耀心愛的小妾氣的去大帳前告了狀,他在你面前是怎樣說的?」
「你別管他怎樣說,反正這件事我是替你解決了。」
晏既好好地走著路,忽而背過身來,開始倒著走,同觀若面對面。
「不好好走路,待會兒摔跤了,那你在我面前也是什麼面子都沒了。」
觀若先是笑著瞋了他一眼,而後道︰「什麼叫替我解決了,好像這件事和你麾下的兩個副將都沒有關系一樣。」
晏既停下來,彎了腰,笑著看著觀若,「我怎麼听說,有個人今日很厲害。口齒伶俐,和眉瑾一起一唱一和地邊放走了李玄耀說要處死的人。」
「而後還一起解決了出言不遜的小嚴氏。她在大帳前哭的那叫一個可憐,我看了……」
他的話說到一半,手臂上被觀若輕輕掐了一下,「你看了覺得怎麼樣?」
晏既是白挨了她的掐,揉著自己的手臂,「我看了覺得很討厭啊,還能怎麼樣。你又冤枉我。」
觀若抿唇笑起來,背著手自顧自先往前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我是在教你怎麼成為一個合格的丈夫,你還不快謝謝我。」
晏既趕到她面前來,鄭重地彎腰作揖,「多謝殷先生賜教。」
觀若斜睨了他一眼,笑意再嚴重藏不住,仍舊繞過了他,繼續往前走。
「今日我其實沒有做什麼,是眉姑娘厲害。有她在旁邊,我才有了底氣。」
靠她自己,怎麼去和那些配著劍的李氏士兵抗衡。
「哦,原來是有些人狗仗人勢。」晏既說完這句話,立刻便向前跑了幾步,像是要引著觀若去追逐他。
月色之下,面前的小路上都是礫石。
觀若不慌不忙,「狗仗人勢的是小嚴氏,我最多……」她想了想想,「算是狐假虎威。」
她又教訓他,「才用了晚膳,不要跑來跑去的,像個小孩子似的。」
「你怎麼把我當你的兒子在訓。」晏既重又朝著她走過來,牽起了她的手。
觀若心中熨帖,又問他,「不管怎麼說,眉姑娘做主放了那些人,蔣副將又假傳了你的意思,他們要受懲罰麼?」
「若是要受懲罰的話,我也是幫凶,總有一半的責任是在我身上的。」
她記得在青華山的時候,眉瑾曾經因為擅離職守而被晏既懲罰過。
那一次眉瑾的短暫離開,簡介導致呂婕妤和她的孩子失去了性命。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可是觀若覺得她們並沒有做錯,那就不該受到懲罰。
「有什麼可罰的。」
晏既並不在意他們的所作所為,「大戰在即,難道為這件小事懲罰我身邊的副將麼?便是我在場,也會讓李氏的士兵放了她們的。」
她們不過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女子,裴沽都已經死在他手里,他何須畏懼她們?
「我看李玄耀忽而要處死她們,和嚴氏也有關系。大約是她想要爭李玄耀的寵愛,所以將對手一齊都鏟除了罷了。」
要不然怎麼那樣巧,她們一被眉瑾攔下來,打算放走,小嚴氏立刻便出來阻攔了。
他其實已經听眉瑾說過下午的事了。像小嚴氏這樣的女子,在他眼中才是不配活著。
觀若輕輕嘆了口氣,她想起了午後那個女子回過頭同她行禮的時候。
「其實我們這樣的良家女子,是最害怕和她們……那種女子扯上關系的。」
風言風語能壓死人,便是同情她們,好像也會被扣上什麼不檢點的罪名似的。
觀若的語氣里充滿著同情,「但我自小便生活在長安城中平民聚集之地,是平民,也是貧民。」
「我知道有不少的女子,都是被拐賣出來,甚至是被她們的父母親自賣到那種地方去的。」
今日她和眉瑾救下的這些女子之中,總也會有人,是被迫以這樣的身份生活的。
能幫到一個,便是一個吧。
她這十五年,從低處走到高處,看見的都是女子的不易。
「出生在貧賤之家,溫飽尚且不易,兒子要當命根子一樣寵著,便只能犧牲女兒。」
她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
左鄰右舍,一年之中收成好的時候,倒也還能勉強將女兒與兒子一視同仁。
可一到了困難之時,被犧牲的總是女兒。
當然,倒也不是每一對父母都會將女兒送到那種地方的。
可是將她們送去做婢女,做妾室,都是一樣的。就像是那個鄰家的姐姐一樣。
「即便出身高貴,處于男人的凝視之下,女子的權力亦被一再的剝奪。」
觀若始終覺得很荒謬,安國侯世子夫人鬧進宮,究其根本,為的是先為她的丈夫生下兒子的權力。
這居然也算是權力?
她在心里反反復復地自問了許多遍,沒有人能夠讓她好好傾訴。
在青華山的軍營中,有那麼多梁帝的嬪妃都曾經被李玄耀和他身邊的人逼迫,她們都是梁朝最尊貴的女人,卻依然被手中持劍的男人當作娼妓,肆意取樂。
而比之更可悲的,是女子同樣要為難女子,要將彼此視作競爭對手。
譬如今日的小嚴氏,也如那一夜觀若見到的藺昭容。
李玄耀這樣的男子,分明是真的很不值得爭一爭的。
哪怕是晏既,若是有一日要她同別人去爭,她也是不會這樣做的。
晏既認真地望著她,「阿若,姑姑沒有做到的事情,或許你能做到的。」
只因為梁帝永遠都以他自己,和他所代表的那些高官侯爵的利益為先,將妻子的理想與抱負看作無稽之談,永遠都在打壓著她。
但是他不會的,「以後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相信你的能力。」
「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我也會永遠站在你身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