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出發之前,我分明吩咐過,無論發生什麼,他們都不能傷害你。」
有人執行的很好,即便是觀若舉著劍要他們的性命,他們也不曾還手。
裴俶的目光從觀若身上移開,落回到了不遠處的孟移身上。
他臉上好似終于有了一些表情,或許是感激。只是在察覺到裴俶的目光的時候,頃刻又變成了方才的模樣。
「孟移是跟隨我最久的人,連這樣簡單的命令都執行地不好,難道不該罰麼?」
無論何時,保護自己的主人,都不應該算是錯。
裴俶從來都是個偏執的,唯我獨尊的人,觀若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同他爭論。
這本來也是他們主僕之間的事,她不稀罕做這個好人。
她只是又忍不住嘲諷了一句,「早知如此,方才那一箭我還射什麼鳥雀,我就該直接射到你身上才對。」
「若想要讓我消氣,自然是要你這個始作俑者了。一個孟移有什麼用。」
她不是沒有想過用方才這支弓箭要了裴俶的性命,他們的距離那樣近,她有把握自己不會失手。
可是她也知道這樣做根本就沒有意義。
死是這世間最糟糕的事,尤其是做了裴俶的陪葬。她要活著,總還會有機會的。
裴俶望了她一眼,「阿若,你腰間不是還有一把劍麼,要我的性命,這把劍也可以的。」
他的話說完,觀若根本還來不及說什麼,林中的飛鳥忽而一下子全部飛入天空之中,一陣不容人忽視的聲響。
他們都被這異象吸引,孟移大喊起來,「不好,這里有埋伏!」
觀若的精神一下子繃緊了,又有果然有無數的符離軍從暗處走出來,將他們團團圍在了中間。
觀若知道他們不會有什麼事了,可是危險的是珠樓娘子,還有桂棹、蘭橈。
「裴靈獻,保護那些無法自保的人。」
他仍然是氣定神閑的,「不用擔心,我的士兵能保他們安全無虞。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少。」
他們就站在手持盾牌的士兵中間,一切的危險都被隔絕開了。
觀若的手不自覺地按在她的劍鞘上,也只有孟移拿著劍,四下觀察著周圍可能有的危險。
方才發生過這樣的事,他仍然是忠心耿耿的。
觀若沒法像裴俶這樣安適,他卻已經注意起了觀若的那把劍。
「昏迷之時,阿若,你也僅僅地攥著這把劍,片刻都不肯離身……這不是你從前那把。」
他又觀察了片刻,輕笑起來,「玉樓瓊勾?這就是那一晚,晏明之送你的東西。」
「看著是一個劍匣,里面還真的就是一把劍。」
觀若早就知道蕭宅之中有他的眼線了,那一夜也原本就是演戲要給他看的,他知道這件事,連眼皮都不值得她眨一眨。
「他從前只知道送姑娘家什麼金玉首飾,宮花銀票的,如今倒是還送了你一把劍?」
他輕嗤了一聲,「也好,亂世之中,一把劍,總是比一些只能落灰的胭脂水粉要好的多了。」
觀若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所說的「落了灰的胭脂水粉」是什麼了。
是前生在雲蔚山時,身為「李三郎」的晏既,砍柴打獵給她換來的禮物。
裴俶分明早已經承認他是重活一世之人,同她前生的死也月兌不了干系,可是一想到他連這樣細節的事也知道。
她一直以為的她與「李三郎」兩個人的桃源之中,原來一直有第三個人的存在,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忍不住皺了眉,反唇相譏,「總比裴大人當時送了我一瓶毒藥要好。」
圍著他們的士兵人牆之外,仍然是無數的廝殺,裴俶卻好似渾然不覺,也根本就不理會觀若方才的話。
他發覺了她這把劍有趣,便如何都不肯輕易放過。
「阿若,你一直不肯讓這把劍離開你,是什麼意思?是覺得只要這把劍在你身旁,也就是晏明之在你身旁麼?」
觀若終于忍無可忍地回答了他的話,「不是因為見了這把劍就如同見到了晏明之。」
「裴靈獻,我不過是隨時準備殺了你而已。」
她在等著裴俶的回話,下一刻他目光之中凶光乍現,拔出了她的劍,殺死了觀若背後一個沖進重圍的刺客。
人牆已經出現了一個缺口,並不是百分百安全的了。
很快又有無數支箭矢如雨落下,裴俶在觀若身前用長劍將箭矢揮開,而後剩余手持盾牌的士兵在孟移的指揮之下重新將觀若圍了起來。
她身邊仍然是安全的。人群中央,只有她和孟移兩個人。
觀若心中記掛著她的那把劍,神情不自覺帶了些焦灼。
孟移卻在這時低聲同她道了謝,「多謝殷姑娘不殺之恩,若有來日,孟移移動報答您今日的恩情。」
她原本是不想回應他的。就算他做那些事都是出于裴俶的事,一把刀有意志,便也難免要被責備。
「是裴靈獻做的太過分了一些,我並沒有做什麼。」她也不需要他的感激,與裴俶有關的一切,她都不需要。
「其實裴大人……」
觀若回頭望了他一眼,他的話就沒法再說下去了。
「若是誰想要你的性命,你就該先去要他的性命,而不是在這里說服我。」
裴俶今日既然如此行事,在觀若眼中,他就已經根本不值得孟移的效忠。
她和孟移這樣的人將不通道理,也不想白費力氣,只是仍然觀望著人牆之外的情況。
在縫隙之間,觀若看到那一陣箭雨已經停下來了,裴俶毫發無傷,她覺得真是太可惜了。
孟移又道︰「這些人恐怕是沖著您來的,往後要越加小心了。」
除了方才那一個想要偷襲她的刺客,觀若倒是真沒有覺得他們是沖著她來的。
她在蕭翾身邊許久都平平安安,唯一找招致嫉妒的,也就是後來蕭翾要她做蕭氏之主這件事而言。
憤憤不平的人,都死在了她前面。
如今她跟著裴俶不過十數日,便涌過來這麼多人,專門要取她的性命,是不是有些太不合常理了?
她是得罪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