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5 第 845 章

盛夏時候最是難熬, 宮中用冰都是冬日里貯藏下來的,存量有限,而宮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從來都是只多不少的, 這樣一來,大頭的分完了,那些小的, 能夠分到多少都要看下人們的手黑不黑了。

景蘭軒這里直到七月里都不見冰的影子,開著門窗,鋪著席子都耐不住炎炎熱氣,整日里, 唯有深夜那點兒時候還能勉強好點兒, 白天屋子里就跟蒸籠似的,簡直不能待人。

「這院子里花草多,蚊蟲也多, 如今這紗帳太悶, 司設監那些人,真是太會看人下菜碟了。」

春芳喋喋不休,眼中有些怨氣地看了一眼窗前那個影子, 對方汗濕鬢發,卻還是面色不改, 悠悠然地往棋盤上落子, 棋子上微有濕亮, 似浸了汗水。

主子那里的待遇還算是好些, 最差的就是她們這些人,尤其她如今連點兒大宮女的體面都沒有了。

宮中從來都是這樣,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主子不好了,下頭的人只會更不好。

想到屋子里分到的那些東西,她的心中就是止不住的憤懣,跟這外頭好像無處不在的蟬鳴一樣,叫得人火冒三丈。

「都是哪里的蟲子,也不知道粘了去!」

她說著,瞪了一眼李景春,這種粘知了的事情,從來都是小太監去做的。

李景春好脾氣地看了她一眼,說︰「景蘭軒中沒有高樹,更不要說鳴蟬了,若是主子同意,我可派人到外頭去粘知了。」

如今長中還是沒有主位,兩位淑儀理論上不分高下,但若論資排輩,鄭淑儀還要在上敬著,說到底,長的事情,並不能夠由梅淑儀一言而決。

被軟釘子頂回來,春芳無話可說,惡狠狠地瞪了李景春一眼,「哼」了一聲扭頭走人。

李景春感覺到窗內人看了一眼,嘴角帶了一絲淺笑,春芳還真是越來越無所顧忌了。

梅淑儀手中的棋子遲遲未曾落下,棋盤上,膠著的黑白子看不出勝負,然而她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手中的白子遲遲無法落下,最終松了手,听得那棋子敲擊在棋盤上,清脆的敲擊聲漸低,在原地顛簸兩下,白子不動了,而棋局,也已經亂了。

「春柳。」梅淑儀輕輕喚了一聲,人影閃現進來,鬢角也是微微發濕,哪怕因為尚衣監的關系,他們的衣裳還不錯,但這天氣到底太熱了。

「听說池子邊兒能涼快點兒,咱們過去轉轉吧。」

梅淑儀主動提起了對方之前一直在說的話。

春柳的臉色微微一喜,總是坐著不動,就如同守株待兔一樣,能有多少成功的,越是惡劣的環境,越是要努力才是。

宮中從來都是這樣,否則,那些不努力的人早就死了。

梅淑儀簡單收拾了一下,一身素淨地走出景蘭軒,身後只帶了兩個人,一個春柳,再有一個听話的小太監。

丁善看著一行人出去,湊到李景春身邊兒來問了一聲︰「這麼熱的天,皇帝也不會到池子邊兒去啊,哪能跟咱們似的,沒有冰用呢?」

他到現在都不太懂這是一波怎樣的爭寵操作。

李景春看了他一眼,話說,他也不太明白,但春柳一直努力勸說,恐怕是有點兒什麼想法吧。

想法是真的有,當天下午梅淑儀回來的時候頗有幾分狼狽,被春柳攙扶著,回來後要了涼水又要了藥,這才知道被惠嬪給罰跪了,足足兩個時辰,在太陽底下跪著,梅淑儀撐下來了。

當初在羅山行宮的時候,梅淑儀明明是做了救人的好事,救的還是惠嬪的親生女兒小公主,結果對方不感激不說,反而惱恨小公主因此被抱給和昭媛一事,見到了梅淑儀,明晃晃地遷怒。

「惠嬪怎麼大熱天的往池子邊兒逛?」李景春有些疑問。

丁善听了也是納悶,說︰「誰知道啊,好歹是嬪位,用冰會省也不會沒有吧。」

自羅山行宮時候皇帝給惠嬪了一個「不會教養孩子」的評價,這位再回到宮里也沒再得寵,起碼這次出去避暑,恐怕是再不會有這位在名單上了。

屋內,春柳一邊伺候著給梅淑儀收拾膝蓋上的傷,一邊柔聲勸慰︰「熬過這一遭就好了,這宮里頭,最怕沒聲沒息。」

惠嬪的心眼兒小,遷怒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如同梅淑儀這等位份的,連去拜見皇後都不夠格,別的妃嬪也不能找上門來為難她,除非是在外頭踫見了,才能找借口為難。

這也是宮中的潛規則,如同打人不打臉似的,再為難人,也不能上趕著欺負到屋子里。

「我知道。」梅淑儀拉住了春柳的手,對方的這份心,她是感謝的,只是之前自己拉不下臉來,去受這份罪,去低這次頭,去… …折了自己的骨。

正四品而已,想要見皇帝都要等對方招幸,當對方不來,縱然是景蘭軒,也不過是冷宮而已。

而她,只言片語,什麼都送不到皇帝的面前。

卑微如螻蟻,等天恩如雨露,分毫不得爭。

「我只是… …」多少話在喉間,到底說不出來,梅淑儀在春柳出去之後,自己紅了眼圈兒,低著頭,淚水一滴滴落下來,手帕掩著嘴,哽咽地哭,聲如蟬鳴,纏綿哀切。

春柳再要進去的時候,听到了這聲音,攔了所有人不讓進,直到那聲音漸歇,這才親自端了水盆走進去。

李景春也听到了那哭聲,輕輕嘆,他在這後宮之中,不敢說見過所有的主子,但閑暇時候看戲,也見過那麼幾個,梅淑儀不敢說其中最漂亮最好看的,但性情上,已經算是最省心的那個了。

有心計,不代表要算計,有手段,不代表要害人,有溫柔,卻也不代表要寬容所有的傷害。

這樣的人,像是還沒有在染缸中走一遭,有著自己的純白之處,而此後,恐怕她的心思也要變了。

宮中,就是如此磨礪人,少有人能夠多年如初。

次日,去行宮避暑的名單出來了,太監特意過來通知,上面就有梅淑儀的名字。

春柳的臉上立時出現了喜色,這可是好事兒,再看梅淑儀,優雅謝恩,臉上的欣喜感激,在那太監轉身之後就消失了,眼中似乎有些淚光。

李景春有幸又在同行名單上,跟著收拾東西,一同忙活起來的還有其他人,之前虧了這里的東西這會兒都補上了,尤其是冰,緊跟著那太監之後就來了,過來送冰的小太監極為嘴巧,一張笑臉之下,說出的全是好听話。

梅淑儀連人都沒有見,是春禾負責接洽的,曾經還一臉稚氣的春禾這會兒眼帶不屑,說了一聲︰「放下吧。」扭頭就走,完全沒理會被晾在那里的小太監有多尷尬。

抬著一匣子冰的兩個小太監更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東西好,總不能撂在庭院中間吧,那是給誰甩臉子呢?

「去。」李景春給丁善指了一下,讓他去收拾殘局。

丁善輕咳兩聲,說︰「行了,跟我來吧。」

找了個地方讓他們把東西放下,看著那三個小太監跟被狗攆似的快步跑走了,不由嗤笑一聲,說︰「看這沒出息的樣子,後頭吃人啊!」

「得了,你最初的時候沒有這樣誠惶誠恐過?」李景春還記得自己和陳述給宜貴人送東西時候的樣子,也是唯恐出錯的那種,對比起來,那時候對方似乎還挺給面子,是大宮女藍靈接洽的,態度也不錯。

「嘿嘿,嘿嘿。」

丁善笑了兩聲,說︰「這不是熬過來了嗎?」

這次名單之中還有宜貴人在,對方听了消息,下午的時候就過來說話,全沒有之前那段時間的生疏,笑得就好像是好友一樣,熱絡地說了說要帶什麼東西之類的。

她曾經去過一次避暑行宮,對那里有些了解,說話間一副過來人的態度,指點著梅淑儀帶什麼東西比較好,還約了去了之後一起去哪兒玩兒之類的。

梅淑儀笑而不語,一句兩句,對方感覺出來了,也就不再說邀約的事情,走的時候有那麼點兒沒意思的樣子。

「一有點兒好就湊上來了,這人真是太勢力了。」春芳一句話總結,其實還挺精準。

梅淑儀看了她一眼,似乎沒發現這人的心直口快還有這樣的準確,笑了一下,說︰「以後這樣的話可不好說,隔牆有耳。」

春芳已經很久沒得一句好話了,頗有兩份受寵若驚地看著梅淑儀,說︰「這不是在主子面前嗎?在主子面前哪里還用藏著掖著。」

梅淑儀笑了笑,沒再說,眼中卻有了善意,顯然這句話讓她听得很順耳。

李景春眼睜睜看著隨著梅淑儀的復寵,春芳也一句話翻身,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恐怕對方又會翹起尾巴來了。

果然,之後收拾東西的時候,滿院子都能听到春芳訓斥這個訓斥那個的聲音,清脆的嗓音在炎炎夏日听來,倒也有幾分爽利,碎冰一樣,稜角分明。

丁善被指使得團團轉的時候,總是不忘擺出一張苦臉,私下里還跟李景春抱怨他這個總管沒威嚴,怎麼就讓一個大宮女稱王稱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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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還不行我皮一下!

心疼所有說養肥最後又不養的寶寶,我也是其中一個啊!多少幼苗就被我忍無可忍之下都拔了,然後理所當然地文荒了 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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