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人, 以前是什麼？
男人不敢去想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知道的很多，听說的，對的錯的, 據說，惡魔也能夠變作人的模樣，據說魔界的幾位君主們個個都俊美過人，據說… …
有太多的「據說」無法驗證, 而這些只是他听說過的，他沒听說過的還有更多，這種情況下用淺薄的認識去衡量對方的能耐顯然是錯誤的。
一旦知道對面的小男孩兒以前不是人, 男人心中反倒對他的話多出了一些相信來, 嘴上卻不肯示弱，嘟囔道︰「那就等你真的殺死了惡魔再說吧。」
說完, 他就帶著一籃子面包上樓了, 邊走還邊拿了一個狠狠地塞入了口中，大口咬著。
二樓的門「 」地一聲關上, 能听到門內的腳步聲移動, 漸行漸遠。
華言用餐刀插著面包送入口中，現在的面包可不怎麼好吃, 好像發酵劑放置錯誤，有一種微微的酸味兒, 還有些勁道, 需要狠狠地咀嚼一陣兒才好吞咽。
這只是一戶中產人家, 家中的存糧不多，今天這頓面包吃完，明天就要擔心食物的事情，大約該賣家當了吧，也不知道那個男人還留下多少值錢的東西。
一邊想著這些，一邊把肚子填飽，準備去廣場看看，听說那里有一尊魔神像，每到血月之時，都會「活」過來，給那些可惡的貴族老爺們「賜福」。
城中的祭祀也是以「魔神代言人」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而他所傳授的教義，如果有的話，大概就是「怎樣討得惡魔的歡心」。
既然準備對付惡魔，華言自然要先去實地查看一下，並不在白天做這件事，是因為其他人的視線對他來說比黑夜的危險更加不安全，他現在雖然不能夠好好修煉精神力，但是簡單的使用還是沒有問題的，這種情況下，只要惡魔不出現，黑夜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掩護。
廣場之上，白日里顯得威嚴壯麗的魔神像，晚間看上去竟有了些陰森恐怖，明明是白色的石頭雕刻而成，但那上面的顏色卻是暗得發黑，濃重的血腥味兒老遠就能夠聞到，讓人不適地皺了皺鼻子。
廣場在周圍的地方很空曠，屋舍之中沒有燈光，看不出來是無人居住，還是人們不敢在這里點燈，害怕光明惹得魔神像不喜，按照他們一貫的看法，代表著惡魔的魔神都是喜歡黑暗的。
白色之都的名稱，更像是人們對于惡魔的推崇，而非事實。
很安靜，如果不是血月之夜，喜好整潔的祭祀根本不願意來到血池的旁邊兒，地上那發黑的顏色，誰知道是多少層鮮血鋪墊出來的，仿佛鞋底下都是一種黏膩的感覺。
池子周圍那種血腥氣更加濃重，看一眼池子的底部，出乎意料的干淨，一眼看上去，根本不見任何殘余的血肉，白生生的顏色好似反射著月光。
魔神像足有三層樓那麼高，幾乎可以算作白色之都的地標建築，它的造型猙獰，八個手臂張牙舞爪地伸展著，仿佛在抓著什麼東西，具體的東西並沒有被雕刻在手上，但那虛握的手勢還是能夠讓人想到很多。
面目恐怖的魔神有著凸出的獠牙，銅鈴一樣的眼楮掙得大大的，好像在看著什麼地方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身上□□著，層次鮮明的塊兒裝肌肉分明夸張了許多，一眼看去就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程度，彰顯著惡魔的強大。
華言看著，想，這真的是自己創造的生物嗎？他可不記得自己還創造過這樣的生物。
潛意識還是外貌協會者的他不會故意把什麼造得這麼恐怖，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個世界絕對不會是自己了然于心的那個了。
造物主對世界擁有的權限是有數的，他們在最開始的時候制造規則，一來能夠確定自己的造物主地位，二來也相當于給世界畫下了各種條條框框，讓它長成規矩里的樣子，當造物主輔佐這種規矩成型，他自己便也身在其中，需要受規則制約。
好像壘牆的人把自己也壘在了牆里，幾乎所有的造物主都會面對同樣的困局。
最熟悉的盤古莫過于是，作為魔神之一，他想要開天闢地，便殺了三千魔神，集成莫大偉力成就天地規則，而天地規則成形之時便是他身殞之時，同屬于魔神之一，他自然也是不應該存在的一員。
全新撫育的新生成長之後給了自己致命一擊，大約就是這樣的意思。
因為，強大不能是無止境的。
華言之前已經能夠隱隱體會到一些了，造物的難度一次比一次難，不僅因為需要創造的生物更加靈動富有智慧，也因為這其中的規則一日比一日完善，不允許無中生有，大約是一種潛規則，也在一點點成形著。
這是他創造的世界，又不是他創造的世界。
其中很多有他所想，但更多，還是規則的自動補完，如同他安排了一個結果，規則就要推導出過程，給出前因。
所以，他創造的世界並沒有采用復雜的模式，最開始，人類是最普通的，沒有靈力，不能修仙，沒有魔力，不能魔法，沒有特殊的血脈，不能覺醒天賦… …
知道了原主的悲劇之後，他想要的就是一種簡簡單單的世界，至少人類的能力不能夠通過任何鍛煉得到超越凡人之力，可以抗衡創世神的神力。
這是他潛意識在想的，也是幾乎照抄原主模板所做的，他真正想要改變的在後面，在于怎樣不參與人類的事情，放任他們自由發展，看這個世界最後會怎樣。
如果說創造天使是一念之私，想到了這種生物的純潔與忠心，那麼其後其他種族的出現，便多少有了些遺忘初心。
他那時候覺得沒什麼的，大不了就是再衰弱一段時間，誰想到最後會釀成那樣慘烈的戰爭。
是哪里出了錯呢？
華言也是反思過的，他覺得自己最開始的計劃從創造天使之後就走偏了。
是，原主孤身一人，做什麼都只能靠自己，讓他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地步，最終跟人類爭斗屢戰屢敗。
他創造出的天使看似是增加了自身的幫手，何嘗不是分散了自身的力量，天使所具有的特殊能力，都是他通過紅皮書賜予的，這種情況下，遠比人類強大太多的生物又怎麼會跟螻蟻一樣的人類好好說話？
矛盾一開始就存在，作為被統治者的人類不知道天使的存在，這便是他們無法接受天使命令的原因。
——熊孩子不听話，怎麼辦？
——當然是好好「教訓」他了！
天使的教「教訓」來得太過凶猛，萬事武力為主，人類的叛逆來得太早，兩方的矛盾激化就成了自然的事情。
一開始就被默認為弱勢的人類不具備任何的特殊能力，想要在這場跟天使的爭斗之中獲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也令他們更恨。
所有他們所能夠做的似乎只有一代代等待，等待他們習慣天使的驅使，或者等待後代改變這種狀況。
這是他給當初的人類的困局，如今也成了自己的困局。
孩子柔弱的雙手不能夠做更多的事情，精神力不能修煉帶來的疲乏，讓華言回到屋子之後沉沉入睡，深沉的睡眠只能勉強撐著精神力的防御護罩包裹全身。
二樓上，門悄悄地推開一條縫隙，一只眼楮往外看了看，然後小心地打開門，緩緩地走了出來，他的腳上包了厚厚的皮子，在小腿上扎得嚴實，這讓他落地的腳步聲幾乎沒有，行動間也多了幾分利落。
白天里看不到的斗篷再次披在身上，上次的污血不曾被清洗，加上以前的那些，愈發髒臭了。
他邁著輕巧的步子，斗篷劃過樓梯，迅速地通過一層的客廳，直接往門的方向去了。
門是壞的，血月之夜，騎士們的破門而入，破壞了這道門的完整，它的鎖子壞了，一同壞掉的還有一個窟窿，能夠看到外界的窟窿。
男人飛快地開門，然後出去，門開啟的時候幾乎無聲，他悄悄在那里滴上了一些油，那個「家伙」回來的時候竟然沒有發現。
想著，又迅速關門，俯身通過那個窟窿往門里看了看，那個小小的身影還在睡，睡得很安穩。
這真的是什麼厲害的存在嗎？
男人搖搖頭，他還是不怎麼相信，卻不妨礙他證實一下。
離這里不遠處有一座地下窩棚，里面幾乎不見陽光，男人打開蓋板走下去，走了一段路就能夠看到隱約的光線，里面有人在，那些人還沒有睡。
「小耗子們，今天的收獲怎麼樣？」粗聲粗氣的聲音問著，然後一只手就拽起其中的一個。
那是個小女孩兒，大概，看著瘦弱很多，哭聲細細弱弱的，像是貓叫一樣，她囁囁著模出幾個銅幣，如同蚊吶的聲音輕聲說︰「這是全部的了，奧菲斯先生，今天沒有更多的了。」
奧菲斯皺著眉毛很不滿意的樣子，他正要再說什麼，就听到了一種特殊節奏的敲門聲。
「哈，你怎麼來了？」打開門，奧菲斯說著往旁邊兒讓了讓，讓那滿臉的大胡子，好像某種毛怪一樣的東西走進來。
奧菲斯是個漂亮的人兒，他對得起他的名字，有著一副好相貌，能夠在貴婦之間廝混，獲得一些重要的消息。
那些貴族老爺們，面對自己的枕邊人，口風總是不那麼嚴密。
男人知道的很多都是從他這里，這些不值錢的情報被奧菲斯當做垃圾一樣隨口道出，只要一瓶酒他就能夠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顯然，他所有的聰明都用在了女人身上，並不具備應有的智慧。
「才找了個新窩，就來看你了。」男人伸手，髒兮兮的斗篷也是毛絨絨的，太長時間的使用讓它的形狀都變了樣，此時那一瓶酒就那麼遞出來，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遞出來的，仿佛是斗篷自己長了手一樣。
「大胡子，你可真夠意思！」奧菲斯好酒，卻不會品酒，所有的酒對他來說都等同于一個味道，一個能夠讓人一醉方休，放棄煩惱的味道。
阻止了奧菲斯馬上喝酒，男人知道他的酒量不好，一瓶酒就能喝醉，而一旦喝醉了就會做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讓人不能夠好好說話。
「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相信那些老爺們會很喜歡的，說不定你可以也因此更討人喜歡，不過，我需要一只小白鼠，你知道的。」男人這般說著，把目光掃向了周圍的孩子，那些蜷縮著身子的孩子一個個就跟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等待著它們最終的命運。
奧菲斯笑了一聲，說︰「這可真是少見，你竟然會要小白鼠。」
作為貴婦們的寵兒，奧菲斯從來不如表面上那麼光鮮，他會幫那些貴婦們處理很多隱私事情，也需要很多幫手，他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會用更好掌控的孩子。
白色之都中，有很多的孩子無人管束，有些是因為父母的死亡，有些是因為家族的敗落，還有一些則是貴婦們交給他「處理掉」的孩子，奧菲斯會帶回來，哪怕是嬰兒也不怕，他會讓這些孩子養活更小的孩子，在一定年齡之前把他們的生命跟那更小的孩子掛鉤，讓他們不得不努力仔細地幫他培養下一代能用的人手。
因為他的暴虐，這些孩子們的更新換代非常快，他不得不搜尋更多的孩子，有的時候還要如同播種機一樣人為制造一些，誘騙那些天真的姑娘給他生子，然後在孩子長到一定的年齡把他們帶到地下，再也見不得光明。
他手上的孩子，每一個都如同臭水溝的老鼠，每個白天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地去掠奪他所需要的一切，然後在夜晚的這個時間上交給他，等待他的判決。
這些孩子不會得到很好的照顧，每一個不是帶點兒傷就是帶點兒病，比較難得健康的幾個，則是為了某些特殊目的來培養的。
其中一種，就是男人想要的小白鼠，健康的身體足以實驗各種藥劑的作用，幫助主人試毒也是最好不過。
男人和奧菲斯的關系還算良好，這筆交易一經提出就被奧菲斯一口應下，「只要一個的話，你隨便挑，這幾個都是好的。」奧菲斯隨手劃下一條線，指了指右邊兒的那幾個。
「不管你是不是要成為藥劑師，先說說你的消息，讓我听听看。」奧菲斯就在孩子面前輕易地決定了他們的用途，然後滿不在乎地詢問可能重要的消息。
「當然是個重要的消息，你知道嗎？如果吃了惡魔的肉，我們能夠擁有屬于惡魔的力量！」男人的聲音此刻極具蠱惑性，仿佛所說的就是真理一樣。
奧菲斯立刻心動，普通人也許不知道惡魔在哪里，畢竟他們的生活局限在白色之都及其附近的村莊，但奧菲斯知道，迷信著力量的貴族老爺們可不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廣場上的魔神像，他們私下里會捕獵小惡魔，那種弱小的能夠輕易被關入籠子的東西，很多也都被當做小白鼠，實驗著各種藥劑的效果。
貴族老爺們總是幻想著他們能夠控制惡魔，弄出一隊惡魔護衛來。婦人們對此總是嗤之以鼻，「好像那樣就能夠證明他們的強大一樣，男人，哼，總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在白色之都的魔神像出來之前，那件不可能的事情指的是控制惡魔，有了魔神像之後，他們的渴望又更進一步——擁有媲美魔神的力量。
「食用惡魔的血肉能夠獲得媲美惡魔的力量？」奧菲斯疑惑地重復著，「不可能這麼簡單，為什麼以前都沒有人發現！」
男人冷哼一聲，說︰「就算發現了，也不會有人說出來，何況，那種東西，誰會想著去吃？」
這個世上，不是誰都有勇氣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藥劑師門總是傾向于用藥物的手段控制某些東西，人或者惡魔，而煉金術師總會表示自己知道的都是來自于傳說中最善于創造的地精，而他們擅長用一些工具來關押管理惡魔。
古老的層級食物鏈一樣代表著力量轉移方式的存在總是被他們下意識忽略，就是因為惡魔的丑陋，足以讓任何見過它們的人提不起食欲來，自然也不會想到要去吃它們的血肉。
但，如果是真的，那麼… …奧菲斯的腦袋轉得很快，他很擅長從語言之中判斷一些事情，而幻想出來的好處讓他輕易地相信了這一點，他被自己想到的「利」誘惑了。
男人沒有帶走哪個孩子，他只是選定了一個，暫存在奧菲斯這里，然後就離開了，夜風愈發寒冷，他走在街道上，心情卻是極好，不知道那些貴族老爺們是否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如果不能又會怎樣？
人性的貪婪，恐怕是惡魔也要甘拜下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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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神的作繭自縛！
困死了，我睡啊！晚安！
大長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