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國家怨聲載道, 很久沒有的男性皇帝並沒有帶給大家多少興奮, 或者說隨著選美大賽的告終, 這種興奮感也會日漸下降, 直至消無。
而現在, 短短幾日之間,他們就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同。
「為什麼要耕種啊,這些有什麼好種的, 它們自己長就夠了啊!」
「阿里, 別抱怨了,既然這樣規定,咱們就這樣做好了。」
「這些城市規劃又是做什麼的,我從來都是在這里擺攤的, 為什麼現在不讓擺了?」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 集中起來不也挺好的嗎?」
「給國家多少錢應該是大家的自願,為什麼現在要直接征收這麼多?是所有的城市都是這樣嗎?」
「是啊,所有的城市都是這樣, 所以在這里還算是好的,去別的地方, 可能就更難過了。」
「怎麼會更難過?」
「你不知道嗎?咱們這位新皇帝把很多那種人都派到地方上去了吶。」
「那種人, 你是說… …」
「是啊,就是那種心思惡毒的人, 他們竟然能夠在新皇帝這里討得好, 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你知道新皇帝是哪里的人嗎?他好像沒有帶自己的內政大臣來。」
「孤家寡人吧, 誰會跟那樣的人有關系?」
「明明有那麼美的容貌,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比要求全國都要做漂亮衣服更離譜。」
「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意義,他竟然就那樣判了費玉谷大人的刑,天啊,監獄,听到這個詞我就有不好的感覺,真不知道費玉谷大人現在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誰讓他犯了法呢?我覺得這樣自己也能安全點兒,萬一被毀容的是我… …」
「哈哈,你有什麼值得人家毀容的?」
「唉,反正就三年,過去就算了,到底是新皇帝。」
市面上不少人都是這樣的想法,他們不習慣這些讓他們增加勞動的「規矩」,但是皇帝的地位的確是至高無上的,所有的人都習慣性不敢起抱怨的心思,于是老老實實地用「三年」來安慰自己,盡管他們也知道選美大賽這種機制,誰也不能夠保證下一個三年不會是這同樣的一位,畢竟他的容貌… …
可能,下一次選美大賽,會出現一些「偏心」的觀眾,因為這些繁重的勞動而摒棄那位的容貌之美,把票投給別人?
所有的計劃都被迅速執行了,盡管最開始錯漏百出,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國家之中,所有的人都活得太輕松了,不需要每天為了吃喝繁忙,他們便有大把的時間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每天在大街上跟熟悉的人說說笑笑,工作的時候也能夠抽個空跟蹤某位美人,萬一運氣好成了追隨者,奉上自己的財物換得美人的一瞥,也是好的。
游手好閑的人成了國家之中的大部分構成,他們即便經商,更多的也是為了興趣,或者為了賺錢換取某些奢侈品,金銀之所以貴重,能夠充當這里的一般等價物,並非因為它們稀少,或者狀態更穩定,方便攜帶,而是因為它們的外貌更符合這里的審美,也因為金銀能夠做到很多事情。
比如說衣服上用金絲繡出來的花紋,比如說用銀色制造某種染色劑,能夠讓頭發上有點點如同光暈的銀光。
「所以,最原始的財物是從哪里來的?」華言問了一個讓戴眉啞然的問題。
「最原始的財物?」戴眉重復了一下,大概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猶豫著說,「房子是自己建的,如果是位美人,她只要招呼一聲,就會有人幫她建房子,不需要提供太多的東西,木材城市周圍有很多,至于沙土,地上到處都是,即便是石板,也不是什麼難弄的東西,不遠處就有山,那里的石板仿佛早就弄好了一樣,只要拉下來一塊兒就可以鋪陳地面… …」
還是美人效應?
到底是什麼時候,這個世界有了這樣的風氣,還是說一開始就是如此?
華言想到了一個故事,傳說以前有一位王,他其實只是山另一端,一個山溝溝里的不受歡迎的異類,因為身材高大與眾不同,他受到排斥,遠離了生長的山村,翻過一座山,到了山的另一邊兒。
他從山上走下,被一些人看到,他們看到他高大的模樣,表示驚異,然後問他從哪兒來,他又累又渴,不想說話,就指了指自己來的地方,結果那些人伏地就拜,把他當做了天神供奉為王。
因為他所指的山那邊,在他們看來就是天上,于是,傳說這位第一代王「從天上來」。
後來便有了一些「奉天承運」的「天子」之說。
華言特意去看了那座山,很普通的一座山,它的山石更像是頁岩,卻又要結實很多,取用也方便,足夠的大力,就可以從天然的縫隙之中撬下來一塊兒平板。
果然是不一樣的世界啊。
無論有多少相同之處,草木山石,總會在一些地方顯出它的獨特性,好像那特有的伽羅果,據說吃了能夠變美的水果,然而華言實驗過了,美容養顏的功效的確有,卻需要持久服用,而且這種功效也做不到立竿見影。
針對被毀容的受害者,華言也想要從中藥的方面給與幫助,可陌生的植物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這里的植物也是不同的,而且,這里的人對于植物的應用已經到達了極致。
吃的水果、女敕芽、花朵、蜜、根… …用的衣物顏色也是這些天然植物的混染弄成的,繽紛多彩的顏色,還用了一種類似固色劑之類的東西,讓衣物的顏色能夠長久鮮亮。
明明是沒有科技的,但是有了望遠鏡,明明是類似中醫為主的,但是配好的藥劑里也有化學的成分,尤其是染料的顏色,已經是化學染劑了,還是無害的。
最神奇的是變化瞳色的藥劑,華言甚至不能夠對其進行單純的分類,那是一種不會傷害到眼楮,卻又能夠保證顏色停留在瞳膜表面的,真不知道是怎樣的發明創造。
對于中藥材的應用也是如此,這些大夫確定不能夠治療的禁藥的確是不能治療,至少不是隨便幾根藥草就能夠治好的,哪怕是華言也無法讓這些藥草呈現出更令人驚艷的排列組合。
作為皇帝,他可以享受這些藥劑的便利,但是不能夠獲得其中的配方,即便得到了,大約也不可能做出什麼更好的改良,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智慧優于他人,在這個發展不怎麼正常的世界之中,總有些方面是讓他也要嘆為觀止的。
只能對那些受害的美人表示遺憾了,或許以後會有更偉大的大夫發現新藥,治療她們受到的傷害。只是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她們是否還能夠恢復毀容前的美麗容貌。
本世界的皇帝權力並沒有封建社會更大,很有些共治皇帝的感覺,只不過與皇帝共治天下的並非士大夫,也不是什麼大商人大地主,單純就是國內有影響力的人,通常來說是美人。
這可真是十分有特色的做法。
第一年,所有的人都被華言的做法搞蒙了,尤其是他提倡的耕種更是讓不少人都忍不住抱怨。
然後是他大力提拔能做事的官員,並不以容貌為標準,整個國家之中突然出現了很多小官,與之相對的就是官制的具體化,以前一個城市只有一個正式的官員,其他的官員都是該官員的親戚和追隨者,算是免費幫忙的,不能夠算在國家的正式編制之內。
而現在,華言提拔了不少人,他采取了考核的方式,最開始很多人都不習慣,但是選美大賽的錄取率實在是太低了,全國至少萬萬人口,最後能夠選出來的不到百人,太多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臨近城市的村莊,根本沒有像樣的人來管理。
沒有村長或者里正,也沒有縣令或者衙役,中下層基本上是毫無管理的狀態。
這種情況下,若非誰有壞心從臉上就能看出來,人人都本能追求心好變美,這個社會早就亂套了。
在華言看來,底層的官員才是最有必要存在的,如同某種小組機制,當上層體系崩潰或者不中用的時候,底層官員的存在就是國家的中流砥柱,能夠保證底層的人民不慌亂,這才是上層能夠平穩交替的基礎。
完全違背以前的做法,讓很多人有些不敢置信,第一批小官員是華言親自審核過的,他識人的能力還是有些的,用精神力問話的時候,對方的回答是否真誠,是否出于本意,都可以做出最直觀最真實的判斷。
世上有多少人容貌遠勝于人呢?
突然發現如果自己真的想要做事,還是有一條路的,不知道多少人欣喜若狂,這些人,哪怕為了自己的官位,也會是華言最堅實的支持者。
這些官員的職位雖然不受底層歡迎,但是他們也早都習慣了,像是戴眉那樣能夠做些實事的官員實在是太少了,他們最後真正能夠見到的,都是那些美人的追隨者,而這些追隨者之中,多少是真心做事的,多少是隨便糊弄的,又有多少是懶得應付的。
猛然間踫到了認真的小官員,很多人都有些不習慣,稀奇地不听發問。
而這些經過華言親自面試培訓的小官員們,做事的能力還是有的,好容易能夠有一個不以貌取人的正經工作,沒有人不想做得更好。
戴眉也是,她身為內政大臣,這個國家僅次于皇帝的人,她對整個國家有了更大的責任感,一點點學著做事,她身邊的人也有很多是真正做事的人,他們也跟著投入到了這個新的官制之中。
第二年,大部分人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勞動,土地太肥沃了,農作物太好活了,哪怕不挖地,隨便撒一把種子,也能夠長出一些東西來。
大人們不願意做,可以把種子直接給孩子們,讓他們在外面玩兒的時候隨便撒撒,然後就能夠在合適的時期,收獲自己「耕種」的食物,這一年,自己「耕種」的食物吃到嘴中,感覺還是極為不同的。
淡淡的成就感升起,很多人對自己「開墾」的那塊兒地多了更多的認同感。
第三年,該是選美大賽舉辦的時節,華言並沒有舉辦,在戴眉提醒之後,笑著問她︰「我覺得全國不會有比我更美的人了,你覺得呢?」
戴眉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那張為時光所鐘愛的容顏,所有的人都以為經歷過時間的美貌必然會衰退,三年不夠,六年會變,但是他,他的容貌,好像還和三年前一樣。
如果六年,會變嗎?
皇帝的話不知道怎麼流傳出去了,很多人在遺憾不能夠看熱鬧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沮喪,很對啊,的確是不可能找到比皇帝更美的人了。
這一年里,他們已經有了耕種的習慣,有些人是真的嘗試著栽培某種作物了,就是皇宮之中數量稀少的伽羅果,也被華言放出了種子,允許他們自行嘗試耕種。
每天無所事事的人少了,剩下的那些,也有了新的娛樂。
每次選美大賽使用的舞台被改做了真正的舞台,第一年的公審大會之後,就有人編排了費玉谷的故事,然後在舞台上上演,很多人去看,觀眾們發現這可比選美大賽有意思多了。
有人看,有人願意演,便有人願意寫更多的劇情,放在舞台上,以生動的形式展示。
一年之中也多了不少的節日,因為耕種而出現的節氣,往常沒有人在意的季節問題,也開始有人關注。
某些產業被整合,不再是零散的買賣,某些產業開始出現,不再是令人陌生的存在,城市的變化日新月異,有了規劃的城市整潔了很多,多了專門的清理人員。
人民明白了自己的稅收是用在了什麼地方,道路,樹木,新的房屋… …如果離開一個城市一個月,再回來的時候會發現這個城市已經多了些陌生,變得不一樣了。
美麗的容貌可以確保單純的心思,但單純的心思做不好事,選擇有能力而未必有好容貌的官員,就要承擔他們干蠢事造成的後果。
隨著小官員的增多,隨著他們任職時間的增長,各種各樣的惡事冒出來,人們終于發現了法律的用武之地。
大部分人,還是會在一開始選擇原諒,並且捂住蓋子,好像受到傷害證明自己人品不佳一樣,為那些害人者隱瞞。
華言能夠發現那些,但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處理,而是把事情交給戴眉,鍛煉這位內政大臣的能力。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
最開始,戴眉還會這樣問,後來就會厭惡地說︰「這些丑人就是不干好事,陛下,您為什麼不用容貌更好的人呢?」
「容貌更好的人,你是說安欣那樣的嗎?」華言笑著反問。
安欣。
戴眉沉默了。
第一年的時候,安欣還有很多不懂,在給戴眉帶下手,後來戴眉看她也能做一些事情了,到底是個聰明姑娘,就把她放到了更重要的位置上,讓她管理宮禁。
自從華言成為皇帝,就對皇宮規定了嚴格的宮禁時間,什麼時間開門關門,什麼時間能夠進入,什麼樣的人能夠進入,進入的人不允許帶什麼東西… …等等等等,這些規定繁雜而嗦,看起來十分無用。
安欣就是不以為然的那位,某一次她就因為看到一位美人而擅離職守,更有一次,為了給美人提供方便,她竟然領著一個來歷不明的美人參觀皇宮內苑,泄露出去了一些消息。
這是華言所不能允許的。
而最諷刺的是,無論是安欣,還是那位美人,他們都是沒有存什麼壞心的,只是安欣听說美人對皇宮好奇,就領她看看,而美人看到重要的資料,覺得新奇,出去就隨口說了。
最後引起的軒然大波,若不是華言迅速把官制落到了實處,還不知道要引起多少風波。
即便如此,能夠不在這個世界因為變革而承擔造反風險,也只是因為這個世界的人都過分追求心靈的美好,不會產生那種「大逆不道」的念頭而已。
安欣的失職不容辯駁,華言念在她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還真的是個沒什麼壞心的好人,給了她兩次機會,但是她都沒有抓住,在第二年,因為同樣的錯誤再犯的時候,華言解除了她的職務,讓她離開了。
當時安欣滿臉的不快,對著華言她不敢說什麼,無論是對方皇帝的身份,還是對方那張臉,她都願意多一些忍讓,但是對著應該是她頂頭上司的戴眉,她卻沒有什麼好話了。
「幸好我在這里時間不長,我都不知道,再待下去,自己會不會變丑了。——希望三年之後,你美貌如昔。」
戴眉想到安欣說的那句話,就想要模身上的小鏡子,她已經很久沒有長時間在鏡子前裝扮了,等身的鏡子在家中都要落灰,而她身上的小鏡子更像是一種佩飾,掛著而不用。
「她應該感謝陛下給她的伽羅果的。」戴眉喟嘆。
一個村莊的女孩兒,並非多麼出眾的容貌,本來是個陪選的,最後卻能夠在落選之後獲得官員的職位,是正經官員的職位,實在是… …
昔日覺得儼然義務勞動一樣的官員職位現在也有與之相匹配的工資了,戴眉想,憑自己的勞動獲得的錢,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無論她是否感謝,我都希望她能夠明白一件事,容貌不應該等同于一切。」華言這樣說著,他這三年來也都是在做類似的事情,一個已經被潛移默化到社會方方面面的觀念,要把它消除談何容易。
這可不是連根拔起那麼簡單,還需要撫平地上留下的坑洞,讓一切看起來完美無瑕。
「正如陛下現在正在做的?」
已經三年了,戴眉是個聰明人,多少能夠看出來一些,她最開始是不贊同的,但是後來看到效果,覺得似乎也不錯的樣子。
她總是能夠對人做出更多的包容,這或許是出于她的女性身份。
「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是對是錯,也不知道我現在的容貌是不是已經變丑了… …」戴眉一手模著臉頰,如果是以前,她想到就會掏出鏡子來看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克制著,生怕毀了公事公辦的形象。
「但是,我不後悔。」
有些事情,沉浸在其中的時候,會發現一種偉力,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好像一個滾動的巨輪,任何人都不能夠阻擋它的前進,它的方向已經在那里,她能夠做的就是讓這巨輪盡量在軌道之內。
即便如此,很多時候她還是感覺到了力不從心,愈發不知道陛下是怎麼做到游刃有余的。
仿佛心中早已有一個標尺,規定好了每個部位的刻度,最後的結果只會是精確,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里來的,也不知道他最終想要做到怎樣,但我知道,這是一種無法再用人力阻止的軌道,我們已經在路上,再也無法停歇,只能夠往前,往前,往前… …通向的是我們的未知,他的已知。
——出自《男帝當朝》,內政大臣戴眉大人于晚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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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把這個作為番外,不過還是不夠啊。
謝謝地雷!
不要著急,下一個就是了。
晚安,今天沒有更多的了,又是大長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