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 第491章

慶歷三年, 昭德儀太後代隆慶帝封帝師華言,同年秋,帝師華言授命敕封天下諸神。

慶歷八年,帝師華言回朝復命, 天下神位已定,當公之于眾,廣為之祭。

朝臣反對,昭德儀太後力排眾議, 允之,同年,禮部出神位榜, 天下諸神, 神位有名,則上榜公之。

于華山設祭壇, 公告天地, 天下神位初定。

其年,隆慶帝八歲。

慶歷十年, 國朝有妖科考, 其妖稱為珞珈山山神座下,心慕儒家, 預學以致用,忠君報國。

考官預不錄, 帝師華言聞之上諫曰︰「儒家之風, 有教無類, 天子用人,撿拔英才,豈有因其族屬而分?珞珈山山神之名,上所敕封,其從入朝听用,當為上慶,神屬從帝命,帝治,如天矣。」

已經十歲的皇帝開始學著在朝臣的輔佐之下處理朝政,還沒有學完儒家的全部經典,卻已經知道一些事例,聰慧之處可舉一反三。

「既存天地間,既為朕治下,從本朝之法,享本朝之治,若有德才,願忠于上,自不當斷其言路。德才若具,可取中錄用。」

煌煌天威不再是擺設,逸散漸少的氣運逐漸凝聚,縱然是偽龍之身,未嘗不能凝聚真龍之體。

雖年少,卻不可以常人視之,年幼的帝王第一次表現出果決的氣質來,讓一眾朝臣嘆服。

史書上是那樣記載的,跟隨皇帝身邊的史官執筆記下這令他激動的一幕,成就了隆慶帝日後廣博的心胸,和善于用人的好名聲。

事實上的交鋒卻要嚴重得多,考官是想要不錄的,如同人可以愛慕妖的美色卻絕不會娶對方當做正妻一樣,他們容不得這樣的異類正大光明登上朝堂。

然而,他們做得到嗎?那些真正有道行的高人都不會參與人間事,而這些願意在人間混跡的妖們則有著自己的能耐,還有妖族最大的靠山。

這樣的一件小事,他們自己就可以做,尊從人間帝王的法度,不過是把事情告到了上面,由擔任了帝師的妖族華言出面。

看似同樣正規的流程,走的卻是後台還有自身力量的對比。

同樣擔任帝師的夏承光對此很是不滿,下朝之後責問華言︰「你這是要做什麼,要讓朝堂上也出現這些妖、鬼嗎?還是說你們妖族終于也想要培養自己的黨羽了?人類百年,真的在你們這些千年壽命的妖族眼中嗎?」

時光是優待妖族的,即便是再不成器的妖族一旦化形成人,少說也有千年的壽命,若是修煉有成,再多千年也不是不可能,相比之下,他們對人間朝堂的看重程度就可想而知了,能夠活千年的,誰會在意一個百年?更何況,讓他們听命于人,本身就是一種羞辱,如同人類不會听命于夏蟲一樣。

生命更長的總是覺得自己掌握著某種優勢,不用去听那些「夏蟲語冰」。

華言的容貌並沒有多少變化,如果有,只能說更好看了,神位的加成作用,哪怕不吸收信仰之力,隨著神名的廣為流傳,普信的存在,已經能夠讓他的容貌媲美神名。

目視夏承光,這個曾經會在自己面前偶露酸氣的人類其實也是被時光優待的,七年過去,他的容貌褪去了青澀,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只可惜,太後的品味是不變的,隨著他的成熟,太後的眼前更多了幾個年輕的官員,雖然還沒能取代他的地位,卻也是時間的問題了。

不過這對夏承光的影響大約很小了,七年前,還有人叫他幸臣,鄙夷他的作為,七年之後,大家卻都像是選擇性失憶一樣忘了他曾經上進的方法,記住了他的政策,這是他的成功之處。

太後的喜歡與否,對他的影響也就不是那麼大了,他已經真正地握住了權柄。

但,那種危機感,大約也是如影隨形,讓他更加嫉賢妒能,不允許除自己之外的任何黨派存在。

「有些事情,人做不好,不如交給妖,或者鬼。」華言並不意外對方會發現自己的身份,他的行事並沒有哪里跟人不同,但其他的妖族可不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大約是封神之後,很多妖族都開始放飛自我,化形都沒好,頂著毛絨絨的耳朵就敢走上大街了,還有一些來找他求助的時候都是理所當然的態度,秉持著「我們都是妖,你就要幫我!」,那可真不是令人愉悅的體驗。

華言也不是什麼妖都幫的,對于那種不知道輕重的妖族,他自然會交給他們什麼叫做強者為尊,至于其他的那些,願意學著人類的知識,混跡到朝堂上來的那些,他也願意提供公平的機會,讓他們能夠一展所長,更加明白人之所以能成為氣運之主的原因。

時日久了,竟是有不少妖都從這種「幫人做事」的過程中得到了歷練,修煉也能更進一層了。

一來二去,想要入朝的妖就更多了。

大約這個數量讓夏承光覺得不安了吧,站在人類的角度上,越來越多的異類分庭抗禮,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難道妖、鬼就能做得好嗎?」夏承光對此嗤之以鼻,妖、鬼,接觸多了就知道,好多都是一根筋,哪里有多少聰明才智處理好事情了,總還是需要一些人收拾爛攤子的,比如眼前這位帝師。

同為帝師,從一開始,夏承光就對華言抱有警惕,後來更是記恨他不教授他修煉的功法,如果人類都能修煉,那麼何懼妖、鬼?

「唉——」華言深深地嘆息,包容異類,實在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小皇帝之所以能夠那般胸襟大度,不過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用天帝的眼光教他,讓他知道自己掌控的不僅僅是世上的人類,還有妖,還有鬼,還有被他封了的神。

這對小皇帝來說,一開始大約就像是一個美好的童話,告訴他他擁有統御天地間一切存在的權力,而這份權力的體現就是那些敕封的諸神,還有那些諸神能夠派來為他所用的妖、鬼之流。

從一開始,小皇帝就知道他可以不會那些奇妙的法術變幻,因為有會的人會給他做事,而他要做的就是讓那些人做應該做的事情,其他的便無需擔心。

這並不是正統的皇帝教育法,但這是最適合這個混亂世界的教育。

在這樣的大局觀之下,他天然知道自己要維護的平衡是怎樣的,並不局限于人類之中,如此也就能夠看得更廣,知道得更多。

他以為,在他百年之後,結束了人間的統治之後,他就會升為天帝,而這人間的百年則是成為天帝之前必要的考驗。

到底是不是如此,華言不知道,而小皇帝,百年之後,縱然知道不是,也沒有什麼用了。

在這種理念的指導之下,小皇帝自然能夠毫無顧忌地去任用妖族和鬼族,至于下面的朝臣,大部分都是唯皇帝之命是從的,若不是這樣的他們,也不會讓太後那般肆意。

小部分,如夏承光之流,卻不得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說了一個謊話就要說更多的謊話來圓,這似乎是早就應該想到的,華言說︰「人間帝王便是極限了嗎?人生不過百年,百年之後便要成鬼為神所管了嗎?為什麼不能直接成神呢?此世積累功德,百年之後自當成神。帝當為天帝,你我同朝臣。」

夏承光眼中一亮,縱然還年輕,卻也會幻想神仙事,不由得抓住華言衣袖,道︰「此言當真。」

「可約百年。」華言淡然自若,全沒有說謊騙人的心虛感,因為這一套謊話他已經說得十分純熟了,若非如此,又怎麼會有妖、鬼願意到人間的朝堂之上听用,有多少人是為了修煉,又有多少人是為了所謂功德?

打破「修行者當出世」的潛規則,為的不就是能有更多的公心,讓下面那些真正會因為芝麻綠豆大的官員而受苦的百姓多一條活路。

于妖、鬼而言,除了自身偏愛,人間的錢財于他們又算什麼呢?或者還沒有一只燒雞更惹人垂涎。

而草菅人命更是對修煉資源的浪費,妖族能夠通過吸收人類的精血來增加自身妖力,鬼族也能夠通過同樣的方法壯大己身,人活著對他們來說比死了更有用,因為人肉不會比豬肉更好吃。

通過一些法令對這些情況作出合理的限制,就能夠保證不會有人因為精血一下子缺失太多而死,這種情況下,一個妖或者鬼的官員顯然更有利于下民。

現實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諷刺,應該對人類有害的妖、鬼,往往比人類自身更愛惜他們的性命。

「如此,倒也罷了。」夏承光只能選擇相信,或者說他私心里也是想要相信這個人的。

心情稍微緩和之後,夏承光又說︰「或許妖族也是有著可取之處的,畢竟面對天災,他們的手段更令為應急。」

旱災何慮,自有妖族興雲布雨,水災何懼,自有妖族引江入海。山林野獸再無食人之舉,江海怒濤也可一舟前行。

慶歷二十年,隆慶帝治下,越來越多的妖族走出深山老林,來到人類之中混居,連朝廷上都不得不劃分出一個妖籍司,專門監察妖族之事。

慶歷三十年,「隆慶之治」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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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這個故事又完了。

今天總算不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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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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