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 第408章

有風度, 一定要有風度!

蘇攬一邊掩飾著自己的恨色,一邊不甘孫文賢踩著自己上位,發難道︰「兄台高見,只不知兄台如何看當朝攝政之事?」

輿論中,朝堂上還有正統的讀書人都看不上長公主攝政這件事, 但是大家言語之間注意風度, 通常都會保持一定敬意, 哪怕說「牝雞司晨」也不會破口大罵,侮辱提及對方名字。

當然這也可能是權勢帶來的副作用, 一個範圍廣闊的罪名——大不敬在那兒蹲著, 誰踩誰死。

便是適才蘇攬都不好直接說「朝政被長公主把持」雲雲,便是為了避免踩坑,此時直言, 便是為了讓孫文賢踩坑。

對方若是不支持長公主,那麼便容易不敬, 也犯了他之前說的「在其位, 謀其政」,對方若是支持長公主攝政, 那更簡單了,「佞臣」的名聲等著他,讀書人可都是看重風骨的, 為此九死未悔, 他若媚上, 自然成了小人。

孫文賢轉過頭來, 他未曾一下子想到那麼多,但也知道這個問題尖銳,容易掉坑,但看蘇攬那笑容,他就不滿了,以為我會怕你嗎?

「兄台,我之前就說了,在其位謀其政,我等不在朝堂,便是議論也當有度,不宜以此攻訐。」孫文賢言辭溫文,似乎少了剛才的鋒芒畢露,也讓他周圍人感覺舒服了許多,再看蘇攬,對比之下,便有些輸不起了。

何況他言語之中的「攻訐」更是先給蘇攬套了罪名。

蘇攬過來就是書生人設,寒門學子多不易,要出頭揚名便要與眾不同,他只能堅持正統,偶爾劍走偏鋒,也要體現寬厚長者般的感覺,不能流露出小人之態,咄咄逼人。

因此最善用這些言語陷阱,未曾想被人反套。

一笑,蘇攬放慢了語速,說︰「何來攻訐之說?我適才听了兄台高見,頗覺耳目一新,此為請教,不知兄台可有教我?」

通常說話,語速快的時候便猶如機關槍,充滿了攻擊意味,但是語速放慢下來,配合微笑表情,偶爾還是能夠顯出幾分誠懇之意的。

奈何他這番表現,周圍人信了,孫文賢卻是不信的,他適才做的可是中最常出現的打臉路數,不結仇就不錯了,哪里能夠真的化敵為友。

這年頭,不打不相識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發生的。

「兄台客氣了,我非兄台師長,豈能妄自尊大?」孫文賢這話說得便有幾分不客氣。

遇到問題請教師長是自然的,你放著問題不去請教師長,故意找我是什麼意思?尊我為師長麼?

蘇攬听出來這層意思,臉色微變,小人好不要臉!馬上卻又笑了一下,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兄台若肯指教,我自可以師長尊之,還望兄台不要推諉,賜教一二。」

兩人幾番這般言語來往,周圍的人听也听明白了,忽略那些「禮貌」用語,這分明是杠上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蘇攬這邊兒便有了人幫腔,道︰「不知孫兄有何高見,我等也想听聞。」

「正是,適才孫兄之言,也令我等耳目一新,願再聞其他。」

「還請孫兄不吝賜教!」

被眾人拱到火上的孫文賢無奈一笑,他其實也沒有想過避而不答,沖著周圍拱了拱手,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不過偏于口舌,讓諸位見笑了,只是真理越辯越明,我之才學,還不足為師,只與在座之友,辯解一二,大家听了勿怪,若有可笑之處,也可一笑置之,若有不同之解,也望告知,也是教我了。」

他這一番謙虛,恰到好處,眾人齊聲叫好,還有稱贊他只此氣度,便可為師的。

孫文賢這邊兒越是人氣高,蘇攬就越氣,他的聲望值還在不斷往下掉,早知如此,今日之前實應該把那《唐宋詩詞大全》兌換下來,之前不過兌了一本簡版,便博得偌大聲望,若是全書在手,恐怕不會有不能為之處,奈何,現在的聲望,連簡版都兌不來了。

周圍沒有幾人注意蘇攬的臉色,便是孫文賢也不是特別留意,環顧一拳謝過大家盛情,他便盛情難卻地說了自己的一番道理。

「何以論事正反?何以論果好惡?事正果好事反果惡乎?其正反好惡又看各人觀點,非所唯一。例如,某地災荒,人無所食,父母三子,賣次子以求養長幼,于次子,父母舍棄,買賣他方,未知前程,心上悲涼,此事反,若僥幸得一好人家,活命不說,去了奴籍,尚可富足,此果好乎?

于父母長幼,次子身價,可度饑荒,有幸活命,未來可期,此果好乎?此事反乎?」

孫文賢說得有些慢,他想要表達的觀點用這樣的話來說,在他看來實在有些累贅,他總是要思考一下。

而他這樣的語速,卻也讓周圍人跟著思考,一時間,眾人幾乎都忘了蘇攬所提的問題在哪里,孫文賢所答,似乎已經離題萬里。

別人忘了,蘇攬可忘不了,插言道︰「我只問孫兄對長公主攝政看法,孫兄所答,不知何意?」

被蘇攬提醒,眾人才回過神來,是啊,這都饑荒賣子了,跟長公主攝政可是半分無關啊!

不等眾人催促,孫文賢笑道︰「諸位且莫心急,听我說完。我輩讀書人科考當官,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民做主嗎?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既如此,于民有利,當推崇之,于國有利,當敏行之。看人看事,莫不從此理,正如例中父母長幼,為民為國,豈能不愛之護之,百利而一害,可行否?可容否?」

一句「可容否」點的就是長公主了,孫文賢似還怕這話不明白,點題道︰「長公主所為,可有于民于國有害之事?可曾獨攬朝綱,不允諸公論政?既無,何以論攝政?諸位視諸公于何地?」

已有所知的目光瞄向蘇攬,孫文賢只差指著鼻子問,你莫不是不曾把朝上諸公看在眼中?

這一篇論,從根本上否定了「攝政」一說,一家獨大,專斷獨行才叫攝政,如今朝堂上諸公都在,他們也不曾公開發表什麼言論,你一個書生,連參政的權力都沒有,就大大咧咧地說「攝政」,誰給你的膽子?

蘇攬的面色終于繃不住了,這種論證方法他卻是從沒學過的,不得不說辯證法的魅力就在于此,正話反話,一人都能盡述,反正看盡,事情便通透了許多,不存在絕對的不正確。

孫文賢好事做絕,還不肯放過蘇攬,或者說想要博得更多的名頭,他適才的一番話語已經為他增加了不少好感度,他還指望更上一層樓,便要搏一搏了。

如今長公主所為都不見錯漏,他也不敢大話說滿,便總結道︰「國家也是女子之家國,我輩男子或從文或從武,報效于國,功績自可見,史書濃墨著。女子之名見于史,莫不是禍國妖姬之流,可是女子之中不曾有賢良淑德?非也,不過世人以為常,所以不言。而今,長公主有志氣輔佐幼帝,姐弟之情,長幼之護,可有不妥之處?人之非議不過女子之身參政而已,于此,我卻是要說一句,以國為家,為家理事,可有不當之處?」

說到此,孫文賢又是一笑,道︰「莫不是諸位家中,女主人都不管賬理財的?還是說,家中下人僕役,都並非女主人所安排,乃是諸位自己事必躬親而來?我家之中,我與父親可從未于內院之中置喙。」

于孫家,孫文賢到底不敢多說,他這般說已經是有些賭意了,未必一定成功,但成功必有好感度,值得一搏。

眾人于他最後的話哈哈一笑,笑過之後各有思量,孫文賢也不在意,只看那漲幅還是佔多數的便頗為滿意了。

再看蘇攬,又忍不住挑釁︰「我自認學識不弱女子,不怕女子與我並肩,便是千古之後,亦不怕光輝為女子所掩,如此,何須提前貶謫對方?尊對手便是尊己,蘇兄以為如何?」

「孫兄所言甚是。」蘇攬心中再怎麼想,此時卻也只能「受教」,用願賭服輸的風度來贏得眾人的寬容,以便他日提升好感度。

二樓上,下方這一場精彩的論戰已經被不少人听到耳中,有的朝上諸公听聞不由暗自耳紅,他們對長公主攝政也是多有月復誹的,此刻听到這樣的說法,有人心中生了些暗悔,稍稍端正態度,有的心中卻是暗恨那孫文賢為虎作倀,諂媚尊上,不是個有骨氣的讀書人。

這一番心思作用下,也沒有哪個能夠公開表態,說出贊賞或者否定的話,悄悄來,悄悄走,也沒驚動什麼人,但到底這場論戰始末還是流傳開去。

「孫文賢?那人是孫文賢?」蕭明珠听聞的時候驚異之余差點兒沒有摔了茶杯,怎麼會呢?那人上輩子不是最討厭自己「牝雞司晨」嗎?

不一樣了,到底不一樣了。蕭明珠再次正視這輩子的真實,她不能夠一概而論了。

她這一番被點醒的心思卻正應和了多變的朝事,那許多試煉者的參與,已經讓各國都發生了變化,便是安國之中,看似相同的政事可能也有了不一樣的因由,不可以上輩子的結果處置,多留了點兒心,朝政更穩妥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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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論戰二吧!實在應該和昨天那個放一起的。

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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