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第 1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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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鼎山在川陰縣是比較有名的一座山,山上有峰如鼎而得名玉鼎,每逢雨季,鼎中盛有無根水若干,據說可醫百病,常被因為某些疑難雜癥的藥引之用,更有富貴人家愛其潔淨,得山風嵐露之精華,用以沖泡香茗,為之「天水」。

然高峰險峻,又有毒蟲猛獸,唯有那些實在沒有別的活路的人才會為利益所趨,千辛萬苦爬上那高高的山峰,探入那玉鼎之中取水,這也就形成了一個特殊的行業,取水人。

「那便是玉鼎山了。」

馬車轔轔,沿著官道緩緩而行,前頭的車夫說了這麼一句,車廂里有了些騷動。

「果然很像是一個大鼎吶。」

官道離山還有一大段距離,能夠清楚看到那雲海之中若隱若現的玉鼎模樣,車簾被掀起一角,一雙眼略帶好奇地看過去,不乏想象力的頭腦很快就補全了那玉鼎的形狀,真的是呀。

望山跑死馬,明明山巒已經近在眼前,但是等到了山腳下的時候,天都要黑了。

經驗豐富的鏢師找到了山腳下的村落,一行數十人,連箱子帶馬車,暫時在村子落腳。

「公子小心。」侍兒扶著馬車上的人下來,幕離垂至腳前,但凡抬腳略高,便有踩住帽裙的可能,從馬車上走下,要先躬身探出頭來,然後出身,然後邁步,這一連串動作中,但凡稍有停滯,便會顯得庸俗而笨拙。

被扶著的公子卻悠然自若地行了這一連串動作,輕輕提起帽裙的手指並未扎出任何手勢,卻讓人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優雅,好似某些事與生俱來,一如他的身份,不需要看那些貴重的首飾和衣裳,自然就比其他人高貴。

山中清淨,村長哪里見過這許多人來投宿,少不得多問兩句,知道是送嫁迎親的喜事,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也樂開了花。

「這可真是大喜事,不知是哪個人家有福氣娶到這樣高貴的公子。」村長隨口問道。

下頭的人愛吹噓,少不得說了說自家娘子的身世,身世自然是好的,比起京中那些權貴不如,但在這等鄉村之人听來,則是需要仰望的存在,甚至都無法想象那樣的爵位是幾品,只知道連聲贊好,一連串的道喜之聲。

這樣的喜事,但凡出現,總是要多恭喜幾句,好像這樣自己也能沾到喜慶了一樣,村中的人踴躍幫忙,不多時,隊伍就安定下來,吃上晚飯了。

晚飯過後,村長特意命人捧了一壺熱水來,說是取了山上的天水燒出來的,貴人們用來烹茶最好。

天水之說,早在進入川陰縣就曾听聞,哪里有人不好奇的,當下便拿了錢財酬謝村長,又取出好茶來沖泡,果然是異香撲鼻。

喝起來,別有一股子難言的清幽,讓人神清氣爽。

屏風後的公子輕聲問道︰「這天水果然不凡。」

這一句贊真是夸到了村長的心窩里,當下話就多了,說起了這取水人的職業,更說起了這行的艱難,「自取水以來,十人九傷,年年都要有十幾條人命丟在山上,倒是近些年好多了,多虧了山神庇佑啊!」

時人迷信,靠山吃山則拜山神,靠水吃水則拜水神,便是打雷下雨也自有雷公電母,反正天上的神仙極多,地上的也不知凡幾,听到是誰都不用太驚訝。

鏢師走南闖北,知道得多一些,笑著問起來︰「不知這位山神是玉昆還是佑龍?」

玉昆,佑龍皆是有名的山神,大部分地方都拜此二人。

村長的面色微變,不喜她如此輕佻語氣,冷下臉來說︰「我們這里的山神自然是玉鼎山神,玉鼎真人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山神。」

說到此處,少不得還要講講這位玉鼎真人的種種事跡,騎虎救人,僅此一條,便與旁的不同。

听村長說得認真,少不得有人抬杠,問了問其中根由,村長是個 脾氣的,竟然還真的叫了一個見過真人的村民過來敘述。

村里人少有說謊的,何況還是這樣大的謊話,听到那村民說得真實可信,不僅鏢師起了好奇,就連屏風後的公子也都好奇起來,想要多留一天,看看是否有幸能夠見到那位山神。

公子身邊的侍兒跟他多年,知道他看著和軟,其實脾氣最是執拗,卻還是苦勸了幾句,生怕這場節外生枝誤了行程。

「他們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我這樣遠嫁,別人看來自然是好的,然而你我誰不知道,那位不過是個外室娘子,以後能不能被認祖歸宗還不一定,那位又隨了她母親的風流性子,哪里能夠真的把我看在眼中呢?」

說著說著,公子就勾了頭默默飲泣,他只會這樣哭,無聲無息,怕連呼吸都遭了人厭惡。

即便如此小心,然而隨著西州候的去世,沒了依靠的他最終也只能夠接受遠嫁的命運,甚至……眼神蒙上了一層陰霾,這樣的遠嫁還是他舍出清白之身才換來的,否則,不過是在那個內宅之中做一個誰都瞧不起的「遠房子佷」罷了,說到底,也不過是那些人眼中的趨炎附勢之輩。

每每想到此處,就讓人不由得紅了眼圈兒,想要撕碎手上的帕子,然而,最終能夠做的,卻是費盡心力為自己謀劃。

「若能僥幸得到山神眷顧,得賜靈藥,或許……」公子說到此處,稍有幾分欣喜語氣,然而一雙眼卻是眸色暗沉,他比下人知道得更多一些,那位外室娘子早在一年前就因風流過度不能人事了。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夠在還有幾分情意的情況下求得這樣的嫁娶,否則,哪個女子肯把自己的男子送人,便是不用了,也要送到廟里去才得安心。

一生所能依靠的是那樣不堪的一個人,想想,都要覺得悲哀,然而事實是,他希望她能好,哪怕一天一時一刻,只要能給他一個孩子,後半輩子也無需發愁什麼了。

侍兒並不知道那許多事情,還以為自家公子是想要搞出一個名頭來,弄個什麼山神賜福的說法,將來立住腳,心疼公子境況,他也不再阻攔,還暗自想著如何弄虛作假,無比要讓錦上添花,喜上加喜才是。

次日一早,鏢師便按昨日商量好的于山下高聲求救,只說家中悲苦,有病人重癥,求山神賜藥等語。

按照村人的說法,這般獨自求藥,若是足夠誠心,真人自會出現,賜下靈藥。

鏢師嗓門大,為了突出悲苦,以情勝人,還特意放聲發出悲泣來,有模有樣地來了一通,不遠處馬車里的侍兒听得幾乎忍不住笑,尤其是從車窗偷看到那鏢師模樣自若,泣聲卻宏的樣子。

一眾人屏息凝神等著,山神之事,歷來難見實在,眾人雖有些期望,但心里頭其實也都不是太信,半信半疑地等了好久,見得沒什麼動靜,便有人露出失望之色。

馬車之中的公子也不例外,一雙美目從最開始的目不轉楮到了現在也有些微微眯起,一早起來等到現在,他也有幾分累了。

正午時分,日光正是最濃的時候,連馬匹都忍不住要打盹兒了,山林中忽有腥風傳來。

警覺的鏢師立刻瞪大了眼楮,屏息凝神,做出手勢來讓周圍的人都保持警戒,自己也拿了刀在手上,一副戒備的模樣望向山林。

樹枝嘩啦啦作響,隨著響聲和腥風,林中一人騎著老虎走出,猛獸之王雙眼通紅,冰冷凝視過來的視線讓所有的人都脊背發涼,偏偏虎背上的人,披發赤足,竟是極為漂亮的少年郎君。

「是你們求藥?」黑眸冰冷,轉視一圈兒,不難發現自己是刀劍所向,唇角的笑容便有了些許冷意。

「不,不是她們,是我,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董卿。」

一向自持身份,彬彬有禮的公子不曾帶上幕離,一把拉開車簾,從車廂中走出,站在車上,露出一張嬌女敕如花的臉龐來,眼角的淚痣嫵媚如昔,那雙眼也似蘊藏著水色,卻不知是因為苦等已久,還是故人重逢。

正在暗惱自己大意的謝謙愣了一下,看向車上的少年,弱不禁風的身形一如當年,而他,如今卻是長高了一些,也更加漂亮了。

「董卿。」他的記憶力自然不會忘記,只是一個名字,便想起了當年這人站在湖邊,被人冷落的楚楚風姿。

「謝謙,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喉間哽咽,淚水說來就來,董卿一句話未完已經滿面淚痕,咽不能語,手如蘭花,捏著帕子輕輕擦拭淚水,嬌柔可憐的樣子讓不少女子都軟了心腸,又分出了一半的眼神去注意他。

注意到這些眼神,謝謙輕輕嘆了一口氣,哪怕是離群索居,他也知道這世上的女尊男卑並不曾減弱分毫,也不知董卿的心眼兒到底是有還是沒有,于一幫女子前袒露容顏,恐怕會要惹來非議的。

「跟我來。」自覺此處並非談話之地,謝謙說了一句便率先轉頭要換地方。

董卿想都沒想就跟著跳下馬車,動作有幾分粗魯,並不熟練,下車的時候還扭了一下腳,但他連停都沒停,跟著謝謙就走入了林中。

侍兒回過神來,眼前已經沒有了董卿的身影,急得他狠狠罵了幾句鏢師們的無能。 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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