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真是愚蠢吶。」

黑色的棋子隨意地落在了棋盤上,哪怕是不應該落子的地方,但下棋的人根本無所謂,屬于她的棋局已經贏了。

「娘娘……娘娘,您就不擔心嗎?」

哪怕是從小看到大的姑娘,也是看著她如何一步步從一個可有可無的庶出姑娘成為淑妃娘娘,吳嬤嬤還是覺得這個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笑容的漂亮女子格外看不透,明明她的外表是跟故去貴妃極為相似的柔弱清透,但她的心,卻完全是與之相反的剛烈果決。

「擔心,擔心什麼?」又是一個黑子落下,清脆的聲音似乎是它唯一能夠取悅主人的方式。

縴長的指甲上畫著精美的花紋,慵懶地挪開手指,撫上了下頜,輕輕點了點,一雙眼眯起來,輕聲說︰「有什麼好擔心呢?我從一開始就沒信過福王的那些鬼話。」

因為傾慕的貴妃被皇帝奪去,于是毫無存z i感的福王恨上了皇帝,再次傾慕的與貴妃長得極為相似的淑妃又成了皇帝的……一而再,再而三,這個也有著皇室血脈的人終于決定要奪取皇位。

于是,「一心愛著福王」的淑妃決定幫他,于是,淑妃得寵,皇帝沒有了兒子,後宮幾乎不聞新生兒的啼哭。

但這並不夠,造反怎麼能夠沒有錢呢?但皇帝的錢袋子長公主可是扳不倒的啊,那怎麼辦?很簡單,扳不倒拉過來就是了。

因為跟皇帝的後妃有染,被皇帝記恨,然後死于後宅女子爭寵的一杯毒酒之下……愛子如命的長公主會怎樣呢?一個發了瘋的母親會為此向任何人報復,哪怕那個人是她的弟弟,還是這個天下的皇帝。

這時候,福王的橄欖枝就順理成章了,一qi 都如想象中進行了下去,很快就要收官了,作為棋手的淑妃卻怎樣也高興不起來,她只覺得一qi 都無聊透了。

「……原來這一場鏡花水月,只是戲一場……卻不知這悲歡離合,誰來欣賞……」那個她以為早已淡出記憶中的姨娘穿著戲子的衣服,唱啊唱啊,可是,當年捧她的那個人卻永遠不會再來欣賞了。

多麼愚蠢啊!那樣卑賤的出身還指望能有怎樣的良辰美景?姨娘最失敗的地方就是只知道在台上演戲,所以才淒淒涼涼地死在了後宅之中,而她不一樣,她更明白,這人生就是一場戲,該怎樣演應該由她說了算。

她為此謀算良多,一步步,原以為會好的時候卻被那個用作棋子的嫡姐佔了先,明明她才是最先遇上皇帝的那個,可是偏偏,皇帝就看上了她那個菟絲花一樣天生嬌弱的嫡姐。

貴妃,真是好大的榮耀。

堵著一口氣,她也要入宮來,跟嫡姐爭一爭長短,卻沒想到,那個女人到底是個福薄的,不等她進宮就去了,而她,還是入了宮,卻是搭上了福王的線。

知道福王要做什麼之後並沒有反對,她需要他給的便利,也是那時候才發現這件事並不是毫無可謀之處。

「皇宮不過就是一個更大的宅子,以前在後院里,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謀得一個良人,自此離了那一干煩惱,那人身份尊貴,我知道,那人已有正妻,我知道,明明以前發過誓絕不為妾的,卻還是願意為了他違背誓言,結果呢……」

每逢秋季倍寂寥,或許是這安靜的環境,或許是窗外那紛飛的落葉,手指又捏起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盤上,啪嗒的聲音讓人心弦一震,「他喜歡那樣的女人又有什麼好?可是,他就是喜歡那樣的女人啊!」

如果她有嫡姐那樣的出身,或許也是那樣清澈透明的性子,天真撒嬌的憨然,然而,她不是。從第一次見面,她的眼中就藏了許多謀算,身份,地位,錢權……她比較著所有的一qi ,決定好了,要去做了,才發現事情從來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第一次挫敗,就是這樣深刻的印象,她著實沉寂了好久,久到沒有人想起宮中尊貴的貴妃娘娘還有那樣一個安分隨時的跟班。

連貴妃娘娘也忘了吧,畢竟,她就是那樣單純,單純地只會享受別人的關愛和照顧。

「真是愚蠢吶!」第二次這樣說著,卻不是說別人,而是說自己,蠢到現在還不悔改,該怎麼說才好呢?

她以前一直想自己絕對不會像姨娘那樣愚蠢,為了一個男人如此,轉頭來,卻發現自己似乎更蠢,哪怕發現那個男人不如想象中那樣好,卻還是喜歡,喜歡得願意扮作另一種最不屑的女人,喜歡到想到「放下」就有一種割心的疼。

「福王有正妃側妃,侍妾通房也不比哪個少,他怎麼會在登基之後封我為皇後?那是絕對不可能。若要貴妃,難道我真的不能夠被封為貴妃嗎?」她只是膈應那個嫡姐得到過的稱號,所以不屑要,這才是個淑妃而已。

「至于其他,跟我現在相比又如何?」

淑妃又落下一子,眉梢眼角都是不屑,她比皇後得寵,享用的自來都是最好的,皇帝對她極好,好到她心里更恨。

——為什麼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女人?!

「飛鳥盡,良弓藏。我總不會傻到以為福王還會跟我生個兒子,以後讓我的兒子當皇帝。」淑妃輕蔑地笑,無視了吳嬤嬤一臉的震驚,分明是在問「既然什麼好處都沒有,你到底圖什麼啊?」

圖什麼?她或許就是想要看到他的臉上也露出這樣的震驚,然後讓他明白他喜歡的這種女人不是什麼好的,下輩子擦亮眼楮,再不要喜歡這樣的女人了,如此,也許……

揮揮手,撫亂了早就凌亂的棋盤,棋子跌落,發出清脆的聲音,卻沒有人去收拾,淑妃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一身紅裝格外鮮艷,完全不是她平日里素雅的模樣,倒像是烈火中得到涅槃的鳳凰。

大門打開,沒有見過淑妃這般模樣的宮人們都驚了一下,卻又迅速低頭,這位主子從不是個好脾氣的。

皇宮已經被控zh 住了,顯得很安靜,守門的侍衛沒有攔阻淑妃娘娘的腳步,跟著她的太監宮女有些哆嗦,宮變來得太過突然,很多人一睜眼就發現變了天,那種感覺真是……

「朕已經寫了禪位詔書,你……你、你怎麼來了?」

有些沮喪的皇帝抬頭,看到推門而入的並不是他那位異母弟弟,而是淑妃的時候,很是愣了一下,一是奇怪她這種時候還不害怕還能四處亂走,二是奇怪她這身裝扮,實在是太過刺眼了,帶得整個人也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過于明媚,並不是皇帝喜歡的那種,讓他本能地皺了下眉頭。

「陛xi ,您看我這樣好看嗎?」淑妃伸展雙臂,在他的面前轉了一個圈兒,華麗的裙擺部分拖曳在地上,轉過來的時候恰如打開的扇子,又如半開的羽翼,安靜地等待。

「愛妃怎麼想起穿……」皇帝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的喜好明顯,但他從來不宣之于口,也從來不拿這一點去干涉別人,只不過別人都會順著他的意思來,所以,宮中少見艷麗。

這種幾乎是潛規則的存z i突然被打破,驚艷或許有些,但更多的還是不適,甚至讓皇帝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不合時宜的問題,他的腦子還亂著,還沒想明白這一場宮變原委,這個時候,他更想要一個人靜靜,而不是……

眉頭蹙得更深了,皇帝就那樣看著淑妃一步步走過來,笑容如花,「陛xi ,你喜歡我這樣嗎?」

「愛妃喜歡便好,……」皇帝有些不耐,隨口敷衍著,他自來就不是那種霸道專行的皇帝,哪怕是對後宮妃子,這種性子也過于寬和了。

「可是,我喜歡的,陛xi 卻不喜歡,這可怎麼辦才好啊?」淑妃好像是很認真地問這個問題,苦惱地眉頭也蹙了起來。

美人蹙眉真的是讓人很想要安慰,皇帝想都沒想,手指已經輕撫上去,他早已經習慣寵愛這個女人,哪怕這時候不對,他的身體也比思想快一步。

「我喜歡的,陛xi 卻不喜歡,陛xi 喜歡的,我卻不喜歡,可我又很喜歡陛xi ,希望陛xi 喜歡我,喜歡我喜歡的,這該怎麼辦才好啊?」淑妃再次發問,眉心已然緊皺,似乎被困擾已深。

被一堆「喜歡」「不喜歡」攪得頭都要疼了,皇帝實在心煩,雖沒有把人推出去,卻也沒有什麼撫慰的動作緩和氣氛。

「然後,我終于想到了一個法子,只要陛xi 只是我一個人的,自然也只會喜歡我一個人了。」淑妃說到這里,舒展眉頭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卻讓皇帝覺得脊背發涼……

金鑾殿上,拿著新鮮出爐的禪位詔書,福王高興得不知道怎樣表xi n才好,三步並作兩步登上台階,坐到御座之上,穩穩地坐了下去,才發現最優秀的兒子就在下面含笑看著,想到剛才失態的一幕可能被兒子看了去,福王就有些臉紅,輕咳了兩聲,招手讓兒子上來。

「以後這位置就是你的。」福王說這番話真心誠意,完全沒有掌權之後就要交給兒子的不甘心,他很明白能做到這一步靠的並不全是自己的努力,何況,這麼優秀的兒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

想到這里,福王就壓不住臉上的怒色,因皇帝生不出兒子,太後便不許他有子,多少年,一個接一個地死,偏偏女兒就能活下來,福王哪里能夠不疑心,千防萬防,好容易得了一個兒子,還要假死避禍,生生成了王家的兒子,縱然這份優秀可能是自己養不出來的,但每每想起都讓他痛心。

福王心里很明白,他被太後養廢了,自小的時候就唯唯諾諾,文武不成,長大了也不會突然改變。一qi 都在太後的眼皮子底下,他磨練這麼多年,也不過是些後宅陰私手段,若不是王家的幫扶,是絕對坐不上這個位置的。

不過,縱然坐不上,他也不虧,太後讓他無子,他就讓皇帝絕後,總也是報復了回去,且,如今坐上了龍椅,說來還是賺了。

見福王喜怒完全都在臉上,王彥召再次懷疑,自己真的是他的親生兒子嗎?不得不說,在他成年之後揭露的這個真相過于讓人震驚了。

心中百般想法,面上還是絲毫不露,目前來說,這個發展對自己還是有利的,那個位置,若能有機會,誰也不會白白放過。

臉上的笑意更深幾分,王彥召拱手為禮︰「父皇言之過早……」

不等他話說完,有人匆匆回報後宮的消息,來人是先看了王彥召一眼再沖著福王行禮的,卻因為兩人都在一個方向上,福王根本沒有注意這個細節。

「淑妃瘋了?」福王听到這個消息樂了,「這女人,早就覺得她是個瘋子,果然!」

最初福王是想要扮情深哄淑妃幫自己做事的,身為皇室子弟,他再怎麼被邊緣化,總也有一身好皮囊,只看後院的那些女人,他自認為對女人的心思還是有些把握的,卻沒想到這淑妃不一樣,好在,她還是幫了忙了。

說起來,他還真的有幾分喜歡淑妃的那些謀算,實在是太合心意了,他早就看太後一脈不順眼了,陰謀算盡的太後且不必說,不勞而獲還嫌棄朝政麻煩的皇帝,還有那位囂張跋扈的長公主,她那個兒子也不是什麼好的,小小年紀的一等公連他這個王爺都敢罵敢打,真以為自己會是太子嗎?

賭了一口氣,謀算這麼久,終于得償心願,哪怕底下的這把椅子並不舒服,福王也不準備起身,擺擺手,說︰「隨她去吧,都是皇兄的妃子,且寬容些,皇兄不是最寵愛她嗎?就讓他們在一起好了。」

王彥召點了點頭,大局已定,這種事情就沒必要管了,皇宮之中又不少地方住,隨便找個偏僻的院子一放也就完了。

目光掃過福王,不管這個便宜父王有多無能,他算計長公主的那一招還真是夠狠夠準,最難得是從宅斗入手,蹤跡難查,長公主縱有多少懷疑也只能沖著皇帝去了,誰讓李有過私通嬪妃的罪過呢?

再想想宮中那位淑妃做的事情,王彥召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這後宅之事還真是大有可為,雖手段失之光明,但必要的時候也真的是一步好棋。

由彼及此,前車之鑒猶在,王彥召準備回去後對自己的後院也仔細清理一下,免得重蹈覆轍,無論是無子還是喪命,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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