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接到信的時候趙滄頡有一種「果然來了」的宿命感,劇情中雖然沒有太過具體的時間,但這幾次三番,件件樁樁都應驗了的感覺讓他早就心有不安,而他,又一向不是個善于承受壓力的人。

這時候回想起來,只覺得自己之前急著離開,怕不就是為了躲避這一件必然要發生的事情吧。

這樣一想,又覺得對宋妍不起,她拼了命給自己生下個兒子,而自己,不僅不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甚至對她的感情從沒有表面上那般深厚,一如現在,接到死訊的時候竟沒有痛不欲生的悲傷。

趙滄頡不知道這樣好是不好,但事實如此,最難欺騙的就是自己的心,心中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面上卻是全無表情的呆滯,好像是不敢置信一樣。

來報信的是侍畫,她當年沒有跟著趙滄頡出府,結果卻成了宋妍身邊的陪嫁丫鬟,連同她一家子還是成了趙家的下人,因為這一點,她比起那些後來的更得臉面些。

「少爺不要傷心,節哀順變,若是夫人還在,定也是不願見少爺如此傷心的。」侍畫對宋妍的感情並不深厚,她在宋妍身邊拿的是一等丫鬟的份例,卻還沒有二等丫鬟受器重,反倒是對趙滄頡,實實在在是她侍奉多年的主子,比宋妍的分量還要重一些。

所以,宋妍的離世帶給她的也不過是口頭上的這些寬慰話而已,她並沒有多提宋妍拼命生下來的那個孩子,因為生來克母,雖然府里頭沒人這樣說,但看那孩子體弱,誰也不知道能活到幾時,也就沒人多說,免得上心之後又要傷心。

趙滄頡只听說是個兒子,也就沒有多在意,他還太年輕,穿越之前也還拖著大齡未婚,哪里有多少對子女的心情,知道有侯府照料,也就放心了,再沒有多想。

他不去問,下頭的人多少也知道了態度,也許這是不喜歡?

趙滄頡之前的種種表xi n,沒有人認為他是不喜歡夫人的,而他之後堅持要為宋妍守孝一年,簡直都要被譽為全國好丈夫了,一時間不知道感動了多少未出閣的女兒心,便是那些半信半疑的已婚婦人,見他一年兩年堅持不娶,甚至身邊妾室通房一個都無的模樣也都被感動了。

尤其,他在地方上還真的做了點兒政績,不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起碼治安上面,公務人員的辦事態度上面,的確有了些轉變,配合那改良了的新式記賬法,雖然還有很多人不習慣,但看到好處的人越來越多,到底還是讓他有了優秀的政績。

這些政績真正說起來並不能夠力壓旁人,但誰讓他的岳父大人是個侯爺呢?又是有些關系網的侯爺,關系,財力到位,想要升個不太重要的職位也是容易的,于是趙滄頡很快升職了。

再次成為京官,趙滄頡其實有些不太喜歡,地方上自由自在,身邊一個負累也無,仗著他背後的侯府關系,便是那些經年老吏也不好跟他針鋒相對,他又不是為了圖謀利益,也不準備動別人盤子里的蛋糕,一雙兩好,彼此之間的相處倒是融洽,因為他重點改革了記賬法,整頓了治安條例等事情保證了那些人的商業利益,他們也願意給他錦上添花,這才把轎子給抬了起來。

經過這三年的歷練,趙滄頡也深刻明白了自己真的不是當官的料,即便他做的這些都沒什麼過分的,但也是靠著侯府給找來的幕僚才躲過了幾次險之又險的危機,若是真的憑借自己的才干,他恐怕早就要獲罪了。

即便如此,這還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才有人手下留情,才有人通風報信,而等他模清楚厲害不再輕y 妄動的時候,雙方才找到了某個平衡點,真正融洽起來。

才適應了一些,就要換地方,哪怕是高升,對趙滄頡來說也多有不適,偏偏這又是一件人人稱道的好事,讓他不感激都不行。

回京後,他先去吏部走了一趟,把該走的程序走完,然後連家都沒回就去了侯府。侯府這幾年還是老樣子,老太太更老了一些,腿腳之外,腦筋也不那麼靈活了,一句話顛三倒四地說,偶爾還把趙滄頡當成自己的孫子,要拿這個拿那個給他。

趙滄頡很是體諒地陪著說話,並不刻意糾正老人的觀點,順著她的話哄著她說,逗得她開懷大笑,那場面著實有些「彩衣娛親」的意思。

侯爺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一面感慨這個女婿到底沒選錯,一面又想到女兒福薄,同時也起了另一個心思。

這幾年,趙父也升官了。他自身並沒什麼才干,卻是那種能夠老老實實做點兒什麼不出大錯的人,即便有些小貪,卻也不到令人側目的份兒上,仗著有一個好妹夫,偶爾也干一些欺人的把戲,卻又不是太過分,欺負的也都是絕對沒有後台的那種人。

平平穩穩混了幾年,該賄賂上官也賄賂了,靠著繼室娘家的幫襯,他也往上走了走,如今在地方上也算是個人物了。

趙家好歹也算是侯府的岳家,兩代的姻親,侯府沒了子嗣,下一代的爵位必是沒了。倒是趙家,雖然趙父不是正經科考出身,可能走到這一步就是盡頭了,但趙滄頡不一樣,不是不能往上努力一些。

侯爺想得很清楚,他倒是可以把剩下的女兒許一個寒門子弟,等著人家孝順,但倉促間找不到好的不說,那樣下嫁說出去也是有損名聲,還要顧慮人家以後不會翻臉不認人,而若是嫁到別人家,那真是潑出去的水沒什麼用。

反倒是趙滄頡這樣的,不說那姑佷關系,僅憑他跟其父的疏遠,以後也能親近自家多些,更何況……

「你可是想好了,這可跟別的不一樣,你父親可同意?」

待趙滄頡見過了老太太和姑母,又見過了那個三年未曾謀面的兒子,便被侯爺帶去了書房說話。

「姑父放心,滄頡答應了自然不會反悔,至于父親那里,自有滄頡去說,他定然允的。」

即便早在見到兒子之前趙滄頡就這樣想了,但真的到這件事成為定局,他還是難免心中有些惆悵,或許是因為對宋妍的那些愧疚,他總覺得這兒子不該屬于自己,拖了三年都未曾給起個正式的大名,如今更是把孩子改姓了宋,但他決定之後,反而有一種輕松的感覺。

想到適才所見的孩子,即便知道是自己的兒子,他卻完全產生不了什麼父子之情,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對方也是一樣,被女乃娘放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哭得像是要殺了他一樣,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趙滄頡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不會看重嫡長的兒子和血緣,或者說,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他也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的,自己的身份是真實的,但他其實從沒想過要在這個世界留下怎樣的延續,自然也不會看重一個不知道未來如何的兒子。

侯爺哪里知道現代人的親緣觀是如此淡薄,聞言大喜,只當這也是趙滄頡想要與侯府繼續聯系的意思,旁的不說,沖著他這份心思,他也是要同意的。

于是,再一次,在趙滄頡並不知道的情況下,侯爺和趙父商定了兩家的又一段婚姻,三姑娘宋妙將嫁給趙滄頡成為繼室。

已經出嫁的宋婷得知這個消息沉默了好久,回來看了一次母親,卻是相顧無言。

「你如今也是有夫有子的人了,好好的,不要再惦記旁的了。」趙氏嘆息著勸自家姑娘。

被勸的宋婷伏在趙氏的膝上,默然無聲,流下的淚水浸濕了趙氏的衣角,有夫有子,又怎能一樣?她如今的丈夫有幾個妾室又有幾個通房,更不用說那些庶子庶女,她曾經也是想要忘,想要好好過的,但一比較,哪里容得人不心酸不難過,若是她小兩歲,還未曾出嫁就好了。

心情激蕩之下,一出房門又見到了宋妙過來給母親請安,宋婷難免有些感嘆︰「沒想到,最後竟是你。」

宋妙一雙妙目像極了她姨娘,都是極靈動的,眸光一轉,用帕子輕輕掩了嘴角,道︰「姐姐這是說什麼?」

「沒什麼。」宋婷搖了搖頭,沒有再說,帶著一雙微紅的眼走遠了。

宋妙看了看她的背影,好心情一點兒都沒有被影響,她也沒有想到,當年大姐二姐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最終會成為自己的丈夫,哪怕是要對著大姐的靈牌行妾禮又如何,她這個「妾」到底是不同的,以後是能夠同葬祖穴的,何況……

「你可真是好命,這樣的好姻緣,真是再好沒有了我可听說了,姑爺已經說了,要把大姑娘留下的獨苗給了宋家,你這嫁過去,以後的孩子可都是嫡長,再不會被人壓一頭的……」

姨娘的話言猶在耳,想到這樣的舉動可能是對自己的看重,宋妙的心里也難免有了些牽掛,那個人本就是她印象最深刻的,卻沒想到這樣的好事能夠落在自己頭上,真是……

硬壓著笑意,一臉羞澀地給母親請了安,哪怕被敷衍也不是很在意,宋妙歡歡喜喜地回去準備嫁衣。

趙滄頡得知這件事還是姑母趙氏親口說的,他苦笑了一下,真沒想到這麼快又要迎來一位妻子,但想想,除非出家當了和尚,否則不娶妻還真是有些說不過去,他還沒硬氣到無視社會規則。

何況,婚事已定,這時候悔婚才是真正的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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