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放下

大概每個女孩子都做過那樣一個夢︰在最好的年紀里,穿最美的衣裳,嫁最英俊的兒郎。

車載而往,結發同心。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憧憬過那樣的場景。

然而真到了那一天,不是心中期許的那個人,自然也就不是那種心情。

第二天就要渡穎水,到達南岸的溫家了。

她穿著金絲銀線,刺繡繁復的大紅嫁衣,站在暮色曠野里,看著遠村江樹,天邊成群飛過的昏鴉,心中慘慘地疼,只覺從未見過如此淒涼一個黃昏。

想逃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只是被理智壓下。

前面那麼大一段日子她都沒逃,這時候就更不會逃了。上了花轎,就是認了命。再反悔,就是叫兩姓交惡,叫穆氏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

這時候那人出現。

隔著兩射之地,冥色昏沉,她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臉,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那是她幻想了無數次,穿著大紅喜服,高車駟馬來迎接她的人。

他站在樹下,筆直高挺也像一棵樹,那樣醒目,又那麼孤單。

她不由自主地抬腳跟他走。

那時候她腦子里已經想不到別的,一片空白。像是一個拴了線的木偶,線在他手里,牽著她走。費榮攔阻她,她就把費榮打暈了。

管什麼將來以後呢,管能不能逃得掉呢。他來了,她就只想跟他走,天涯海角,任何地方。

可是她把他跟丟了。

漫山遍野尋不著那個人,卻遇著了蘇步言。

蘇步言一直都對她很有耐心,說千依百順也為過。一開始他也听她哭訴,也說要幫她尋人,後來突然翻臉。

不知他這些年是積攢了多少怨氣。

求而不得的痛苦和對金雁塵輕而易舉獲取的嫉妒,放出了他心里的那頭野獸,他再也不是那個舉止翩翩,溫潤如玉的「南公子」。

她哭著喊著求他,讓他不要這麼對自己。

後來她就連詛咒他的力氣都沒了,天地一片昏暗,萬念俱灰。

不知道是誰給她披上了衣服,誰的腦袋掉在了地上……一切她都不關心了,只懊悔當初為什麼不能走快一點,為什麼沒有追上那個人。

現在想想,真是蠢啊。

他從沒有愛過她,出現也不是為了拯救她,只是為把她帶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

這些她她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不敢說。

溫珩殺了在場所有看見她逃走的人,連蘭珠兒也沒有放過。就是為讓她把這個秘密一直捂藏下去。

「我居然還是愛他。」

她捂住自己的臉,快兩年以後,第一次與人袒露痛苦心事,「我恨了那麼多人︰恨蘇步言,恨爹,恨我自己,恨自己為什麼會是穆滄平的女兒……可是要怎麼恨他?他什麼都沒有了,爹殺死了他的親人,你剝奪了他的愛……都是我們因為穆家,這是報應!」

穆典可抱著哭得坐不穩的穆月庭,任她嚎啕。

「會過去的。」她說道。

會釋懷,會淡忘,愛不起了只好放下。

「以前,我覺得他待你絕情,說拋開就拋開…才曉得他是真的疼你。便是不娶,也從沒想過要毀了你。」135中文

不娶,就不給她希望。

不娶,就千方百計地讓她死心。

沒有想過用她來羞辱穆滄平、

也許就像穆月庭說的,金雁塵是真心疼她的吧,可這樣的愛,她要不起。

這天晚上,姐妹倆都沒有睡意,偎坐床頭說了一整夜的話。

說從前一起學跳的舞,一起采桑養的蠶寶寶,為一個燈籠吵架……或快樂或傷心的事情。

還說現在喜歡的男子。

溫珩到底是漸走進了穆月庭的心里。

縱使深愛過的人不易忘記,但在穆月庭痛哭著說出那些曾讓她深深屈辱和絕望的往事時,穆典可就知道,她終是將金雁塵放下了。

***

第二天兩姐妹睡到晌午過才起床來。

洗漱完來頭進院用飯,溫珩已經向穆滄平辭別過了,等著穆月庭來,叮囑些事情便啟程回潁川了。

今日初六,距穆典可的婚期還有二十天多天。

溫珩是一家之主,不能離開太久,況且也沒有女婿在翁家住這麼多天的道理。

但他答應了大婚當日一定會親自前去常家堡賀喜。

「他是特意送月庭回娘家的呢。」

穆典可轉著手里流光溢彩的糖小羊,舌忝了一口,沁甜,「我現在又覺得溫珩這個人很不錯了,世故是世故了點,但專情有擔當,上哪找——你干嘛搶我糖?」

穆典可心想她現在可真是慘。

家里有個一吵架就問她吃誰家米的哥哥,買個糖人吃,還被小氣吧啦的金主奪走不讓吃了。

她一臉懵地去追那個莫名其妙生氣的男人,才想起曾經他還因為自己夸溫珩「雅量風致」吃過飛醋。

想什麼呢,那可是她姐夫!

況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向來不喜這類城府深嚴又多計較的男子。不過是因為溫珩待穆月庭好,她才對他有了改觀。

真要說風度雅量,溫珩可不如容翊,容翊拋的繡球她都沒接呢。

當然,這話打死她都不敢說的。

「我又沒有說錯,他本來就對月庭好嘛。我說老男人過盡千帆,分得好壞,會疼人。但是月庭就說了,你這麼年輕,也一樣對我也很好啊…說起來,我運氣還是比她好那麼一丟丟。」

要說穆典可現在拍馬屁的功夫,那可真是日新月異。

常千佛心中受用,仍繃著,「只有一丟丟嗎?」

「謙謙君子,卑以自牧。」穆典可一本正經道︰「懂得謙虛,福氣才能長久。這一丟丟,可是窮盡世間好物跟我換,我都不願意換的呢。」

「小騙子!」常千佛笑道︰「你算哪門子君子,你是小女子。」

小女子就小女子唄。

反正被常千佛搶走的糖人又回到了她手上。

「我忘了告訴你了。」常千佛笑道,「還記得清水鎮上那個做糖人的小哥嗎?當初說了要請他喝酒的,送了喜帖,他回信說在路上了,不日就到。到時你就有口福了。」

「沒罵你是騙子嗎?」穆典可笑。

他那時滿嘴佔便宜的渾話,說什麼已經跟她過了聘,成婚在即。結果這都過了兩年多了,才剛剛請人吃酒。

「我猜以前罵過,現在肯定不會。」常千佛抓著穆典可的手,十指相扣,低眉時溫柔,「我守到雲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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