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兩種選擇

「你一個人去嗎?」穆子衿問道。

穆典可只笑不答,舉筷去夾穆子衿的手。

兩手于空中過招,不比武力,只決快慢,故稍一觸踫即各自彈開,尋機再進,抑或應勢成守。

酣時不見指掌,只余空中道道拖行的殘影。

面碗也成了武器。叫兩人輪流上手,你推我阻地不知往返了幾多次,仍自穩穩頓在桌上,似乎從未挪移過位置。

最後自然是穆典可輸了。

然而她一習劍之人,單以手掌功夫在穆子衿的銷魂手下走過近百招,實屬相當驚人了。

「什麼時候學的掌法?」穆子衿問道。

于技擊一道,他是行家,看得出穆典可的指掌功夫非倉促成就。

即便不是早早練就,起碼也參悟有些時日了。

「以前看千佛練掌,看得多了,就記住了。」

穆典可彎眉笑,頗有些自得意,道︰「這下你總可以放心了吧?你最好是祈禱別有哪個倒霉鬼犯到我手上,我是不會讓人欺負了去的。」

穆子衿不為所動,「我陪你去。女子獨身上路抬招眼。」

能少沾惹些是非就少招惹些。

見穆子衿堅持,穆典可就沒推拒了。

此去滇南路途遙遠,縱馬山川,極目遼闊天地,可使人胸臆得紓,襟懷開闊,可逸情,可壯志。

于穆子衿未必不是件好事。

「听說往南風光很美,」穆典可興奮地比劃,「有廣袤花田,斑斕群山,彩色飄帶一樣的河流……二哥,我們這次去,可在那里多住上一陣。」

「听說」當然是听常千佛說的。

雖說她在連霧山上閉關,與外消息不通。但常千佛的信還是會隨每月一封家書,一起寄回到合生堂里,由常紀海暫替她保管著。

有伏案間隙寫的,有在馬背上寫的,也有在山野田地里,用膝蓋墊著寫的。

說風物,說想念,就是不說辛苦。

穆典可卻從能他的每一次喜報中讀出來背後的艱辛與汗水,便覺心疼。

舍不得一次看完了,打算留待路上慢慢看。

「常公子還要很久才能回洛陽麼?」穆子衿問道。

穆典可訕訕笑,有些尷尬。

小心機這麼快就被識破,果然哥哥們都不是好糊弄的。

好在穆子衿的反應和穆子焱不同,「他不易,你多體諒些個。」

「知道啦。」穆典可笑應。

***

走之前常紀海給穆典可把了脈,說是她長久以來耗大過養,心血虧損,仍需調養。叫她三天以後去常家堡拿藥。

這三天里,她是不能離開的。

但也不是無事做。

她先去了花籽巷。

竹籬依舊,只是竹籬前搭了木架子,牽了青翠的瓜藤。

蘇渭剛從藤條上采摘下兩條新女敕的苦瓜,抬頭看見了穆典可。

才一年多不見,女子不如月兌胎換骨了一般,不僅氣息步伐穩了,眉目也平和了許多。小蝸牛中文網

不像她初次到這里,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風,偏眼里盛著滿滿恨意,一不小心就要傷人,不惜自傷。

常紀海請旨代穆滄平教女,看來成效很不錯。

「要殺我嗎?」蘇渭問道。

穆典可點頭,「不過想換個方式。既然你說得頭頭是道,活得這麼清醒,死也要讓你死個明白。」

一個白瓷小瓶從她手里拋擲出來,蘇渭伸手接住。

「這是‘曇花隕’。」穆典可說道。

早先她上山之前,曾給唐寧寫信,問她要一種毒藥,本身無毒,卻能遇曇花香氣生發出毒性,瞬息致死。

唐寧制得出「美人香,朱顏笑」,研制出這樣一味毒藥並不難。

藥來時,她已經在連霧山上了。

霍岸拿到了毒藥。

他靠自己搏殺習慣了,並不願意接受穆典可的安排,安心呆在常家堡里,接受常家的庇護。

好幾個月的時間,他都在暗暗追蹤韓犖鈞和蘇渭兩人,觀察他們的起居出行習慣,制定除去這二人的良策。

唐寧的藥如雪中送炭。

只不過為達到穆典可毒發即亡的要求,還要無色無味,這毒需要在半年時間里完成三次投放。

蘇渭謹慎。

霍岸用盡各種辦法,把毒投放在他飲用的茶水里兩次,苦于沒有第三次機會。

現在穆典可下山了,她可以直接見到蘇渭,與之對坐喝茶,想找到一個機會投毒太容易了。

可是她不想這麼做了。

蘇渭只听名字就知道瓷瓶里裝的什麼了。

「第二條路是什麼?」他問道。

給了他藥,是讓他自己選。但他這種不惜叛主也要活下來的人,怎會甘心自殺呢?

他清楚,穆典可也清楚。

所以一定還有第二個選擇。

「後天,辰時初刻到金風台,贏了我,你就活。」

「多謝。」蘇渭點頭,「是個體面死法。」

相比起前年秋天,以各種奇怪方式窩窩囊囊死去的穆門中人,穆典可給的這兩種選擇確實體面多了。

——花前死,或眾目睽睽死在比武台上。

「我認真想過你說的話。」穆典可說道,「並非毫無道理。金家已經沒了,像穆滄平這樣一個有能又願意做事的人,活在世上的確益處多過害處。你也一樣。但道理不是這麼講的。我不是諸天神明,能為蒼生做主斷利弊。我不過是芸芸眾生中螻蟻一員,跳不出這三丈紅塵里的恩怨。誰殺我的親人,誰背叛他們,我就找誰報仇。否則還信仰什麼呢,你們這些最有能力決定他人命運的人,偏偏無恩,無義,不受一點道德的束縛……」

風吹開了遮擋金烏的雲朵。

蘇渭逆光看著站在太陽底下的女子,她的身和臉隱在一團白色光暈里,有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你變了很多。」他笑著說道。

都說她變了,起先穆典可自己並不知道。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

或許是在那一個個埋頭苦讀的日夜里,或許是坐在石坪上看日升霞落時,又或是在堆滿佛經道釋的洞窟里打坐時……有些東西緩慢而無聲地滲入了她的血液里。

一些執著不執著了;一些背負雲淡風輕了;還有些傷疤,不痛了。

這也許就是他們說的「變了」吧。

她覺得這種變化並不糟糕。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