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買賣

程朱顏摒開侍從,親自推趙青衣出河谷。

「今日一早,穆典可在在元街上被畢敞攔路問仇了。」程朱顏說道︰「有人對她發了暗器。」

趙青衣點頭,「我在場。」

程朱顏有些意外于趙青衣的坦白,原本只有三分疑,現在已成了七分。

她曉趙青衣與畢敞有些交情。雖畢敞性情沖動,但畢竟穆滄平下了嚴令,他不能不顧忌。

她懷疑趙青衣是否背後挑動了畢敞。

「大哥,暗器…是你發的麼?」程朱顏言語有遲疑。

「何以見得是我?」趙青衣問。

這話沒承認,也沒否認。

程朱顏心思紛紜,一時不太模得準趙青衣的態度。

那枚襲擊穆典可的析骨釘發射迅凌,手法仿了流光針。若真是趙青衣做的,他該防備自己才是,而不是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

「我當時離得不遠。」程朱顏道︰「暗器從面前飛過,看那花紋色澤,像是析骨釘。喬義同已死,析骨釘失傳,只有——」

只有趙青衣手上有一枚。

當年他們攻入金家大開殺戒時,趙青衣被喬義同以一枚析骨釘從背後擊中,大刀跌落,這才會被金門一個武功平常的家僕揮斧斫斷了雙腿。

對于那名斷他雙腿的家僕,趙青衣並無怨念,反是對喬義同的恨意經年益深。那枚幾乎銼進了他脊骨的析骨釘,被取出來以後,他一直留存著,時刻警醒自己,引以為恥,也引以為戒。

「這麼多年過去,難為你還替我記著,還認得析骨釘。」趙青衣淡然說道。

「大哥遭喬賊暗算,受苦多年。朱顏每每想起,比大哥還痛還還恨,焉能不記得?」

趙青衣眼中微芒閃爍,欲言終止,默了一刻說道,「不是我發的。」他將頭稍側,剛好夠看到程朱顏的表情,「我還以為是你。」

程朱睜大眼,面上表情甚是委屈,「大哥你知道我的,我怎敢違抗盟主的命令?那穆典可就是個殺人瘋子,平白地,我招惹她作甚?」

趙青衣轉過頭去,「不是你就好。畢敞眼下時保全了,盟主回來,定要懲罰。」

個中緣由,早在得知穆典可要回洛陽的當天,三護法便討論過了。

穆典可雜學劍術亦能躋身名劍榜前列,堪與李慕白一戰,穆滄平定是看重她的資質,欲以穆家劍相授。

——穆門舊人的好日子到頭了。

「……也不是你,」程朱顏仍在想著趙青衣說的話是真是假,「莫非喬義同還有傳人存世?」

她想起那日在鐵鋪見遇,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但這也說不通啊,若析骨釘真有傳人,也必與金雁塵一伍,怎會反過來暗殺穆典可呢?」

「穆典可姓穆,」趙青衣淡淡地說,「金雁塵悔婚另娶,足見得對她心懷芥蒂,不能全然信任。如今她回穆家,就是背叛了金門,金雁塵不會放過她。」

「那她還死心塌地地為金雁塵賣命?」程朱顏冷笑道,「真是個蠢的。」

「心志堅定堅定者,雖山崩海裂不移其志,何況兒女情變。」趙青衣淡淡道,「穆典可報的是金震岳的仇,與金雁塵本就無甚干系。」

停片刻,他又道,「穆典可自己設局,派人暗殺自己,也不是不可能。她要對付我們,得有個說法。」

趙青衣是四人當中最多思善謀之人,無論從前的四護院,還是如今的四護法。

楊白虎也是頗具才干之人,心高氣傲,在世時對趙青衣多有不服,幾度欲取代其龍首地位而不能。

後來滅金一役楊白虎戰死,趙青衣斷腿頭幾年意志消沉,諸事不理,振作起來以後也是一心沉醉飛刀術。便是程朱顏在穆滄平面前走動得最多,自然也成了四護法里說話最有影響力的人。

但此時,程朱顏還是得仰仗趙青衣。

穆典可鬼蜮伎倆,連譚周都在她的算謀下落敗身死,程朱顏不敢說自己有信心應對。

「我和玄背商量過了,我們都听大哥的。」程朱顏說道。

「我是個廢人了。」趙青衣嘆息道,「這些年也都是你在管事,該怎麼做,你拿主意就好——有二爺坐鎮,她翻不過天去。」

誠如趙青衣所言,穆仲鋮坐鎮洛陽,不會真任由穆典可血雨腥風地殺翻天。

——穆典可要真殺了人,他固然也得認,但總可以防患未然。

趙青衣和程朱顏出谷不遠,便遇到了結伴來的巴虎和屠玄背二人,說是穆仲鋮讓來接的。

巴虎未曾參與金家滅門,可他填了楊白虎的位置,成了四大護法之一,與另三人榮辱一體。穆典可為絕後患,對他下手也未可知。

如今他別無選擇,只能與程朱顏幾人抱團。

四大護法分居在穆家大宅的四角——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座院落。以往如此布置,是要借四人強勁的實力鎮守穆宅太平,如今強敵在側,這種分散的住法恰給了穆典可分而挑之的便利。

穆仲鋮已在同穆岡商議細節,要將四人的住所遷至宅中央,聚攏以守,但四大護法同時搬遷,所涉事方方面面,龐大而瑣碎,不是一晚功夫能成的。諒穆典可也不會這麼快下手。

畢竟她才剛剛鬧過一場,正是穆門警惕最重的時候。

程朱顏同其他兩位護法先送趙青衣回了青龍院,議完策,回自己的住所。

從東南角的青龍院去往西北角的朱雀院,需要斜穿整個穆宅。正中間的滄瀾院和已經燒成廢墟的居林苑,等閑不得靠近。

程朱顏通常會往東北方向繞遠一程,走松華院外的一條松柏夾道回自己的院子。

松華院空置十年了,牆頭草深,平時少有人經行。魏巍青牆與松柏夾成的道路經年空曠肅穆著,程朱顏很喜歡這種感覺。

這習慣,在一個月前,穆子衿回家以後也沒有改變。

事實上,穆子衿的歸來,並未讓冷清的松華院熱鬧起來。無非是牆頭荒草沒了,路過時能听見牆那頭傳來的斷續鑿石聲。

有一回踫見了廖十七,女孩子眉眼清凌,讓她很喜歡——不像這宅子里浸婬久了的世故的人。

今日格外寂。

連鑿石聲也沒有。

程朱顏轉過松柏道,看見了站在一射地外的穆子衿。兩頂飛輦破夜空而來,據守東南,西南兩角,截住穆典可一行人的退路。

東南角的轎輦上坐著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面色紅盎,仙風道骨。右手執一截短棍,雙肘交疊,盤腿而坐。

西南角則坐著一個穿紅裳的喇嘛,面色黑紅,凶相畢露。粗糙的雙掌中握著一對金色銅鑼。程朱顏摒開侍從,親自推趙青衣出河谷。

「今日一早,穆典可在在元街上被畢敞攔路問仇了。」程朱顏說道︰「有人對她發了暗器。」

趙青衣點頭,「我在場。」

程朱顏有些意外于趙青衣的坦白,原本只有三分疑,現在已成了七分。

她曉趙青衣與畢敞有些交情。雖畢敞性情沖動,但畢竟穆滄平下了嚴令,他不能不顧忌。

她懷疑趙青衣是否背後挑動了畢敞。

「大哥,暗器…是你發的麼?」程朱顏言語有遲疑。

「何以見得是我?」趙青衣問。

這話沒承認,也沒否認。

程朱顏心思紛紜,一時不太模得準趙青衣的態度。

那枚襲擊穆典可的析骨釘發射迅凌,手法仿了流光針。若真是趙青衣做的,他該防備自己才是,而不是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

「我當時離得不遠。」程朱顏道︰「暗器從面前飛過,看那花紋色澤,像是析骨釘。喬義同已死,析骨釘失傳,只有——」

只有趙青衣手上有一枚。

當年他們攻入金家大開殺戒時,趙青衣被喬義同以一枚析骨釘從背後擊中,大刀跌落,這才會被金門一個武功平常的家僕揮斧斫斷了雙腿。

對于那名斷他雙腿的家僕,趙青衣並無怨念,反是對喬義同的恨意經年益深。那枚幾乎銼進了他脊骨的析骨釘,被取出來以後,他一直留存著,時刻警醒自己,引以為恥,也引以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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