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是不是很懂事

大約是心虛的緣故,她覺得餐桌上的氣氛格外悶,遂找了話來說︰「溫珩答應你今天搭粥棚,他說話算話了嗎?」

常千佛笑道︰「溫珩好歹是名門望族,一家之主,這點小事是不會耍賴的。粥棚昨天夜里就起來了,兩里一棚,每棚設百飲大鍋三口,有粥有肉有菜,供應充足,秩序也好。溫家人辦事很有方法。」

穆典可雖不喜歡溫珩這個人,但不得不承認,此人確是有相當能力,一晚上時間就將粥棚全部搭建了起來。

弗說現在城內外物資匱乏,維持大量肉菜的供應困難重重,光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齊上百口百飲大鍋都挺不容易的。

她還是有點擔心︰「溫珩這麼大手筆,會不會有人說你小氣?」

「有是有,不過也只是少數人。」

常千佛笑道︰「再說了,我要那麼好的名聲做什麼?」

穆典可想想也是,常家堡並不缺糧食,主動退出來,不就怕民望太高招徠禍端嗎?現如今撤了粥棚,雖會招來些許微詞,對聲名有影響,也不見得是壞事。

這麼一想安心多了。

她喝了半碗雞湯,又吃了四個薺菜鮮肉大餛飩、一個水煮蛋、一小碟馬女乃提子,仍意猶未盡,見常千佛對著一塊香煎蔥油餅子吃得香,從他面前盤子里撕了一大塊下來,吃了兩口,嫌油膩,嫌棄地撇了撇嘴,擱在一邊。

紅唇上沾了油,亮閃閃的,略一嘟嚕起來,格外地飽滿嫣然。

常千佛想探身過去咬一口,顧忌著大白天的門窗洞開,到底是忍住了。

遞過帕子給穆典可擦嘴,又將她咬過了的餅子夾回來,笑著說道︰

「我今天還得出去一趟。蘇鴻遇遍邀滁州商戶籌募錢糧,也請了我。」

「你不是捐過糧了嗎,他還請你做什麼?」

穆典可不悅抬頭,正好看見常千佛夾著自己剛剛吃過的餅子,面不改色地一口咬在那顯眼的半月彎上,怔了一下,臉刷地漲紅,忙低下頭去,嘟噥道︰「吃相也太難看了點。」

也不知道她說誰。

常千佛埋頭喝著粥,笑道︰「既然請了,還是要去的,多少捐一點。」

「嗯」,穆典可臉上一層薄暈不曾散去,仍低著頭,小小地應了聲。

常千佛發覺她的不對勁了,看看穆典可,再看看自己手上,心中悟了,眼中的笑意愈發深。

他想起一事來,低頭喝了口粥,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在懷仁堂的消息傳出去,穆小姐也听聞了,昨晚她派人來下了拜帖,說想見見你。我今日與她照面,總要給個答復,你是怎麼想的?」

穆典可略有些緊張地看著常千佛︰「穆小姐我姐姐,她今天也要去麼?」

常千佛點頭︰「听說今天的捐贈簿子由她來寫。」

蘇鴻遇可真是會算賬。

自古最能激起英雄肝膽,全了壯士豪情的,除了功勛霸業,還有美人裙裾。穆月庭親手書寫捐贈簿,只怕那些富商捐出的錢糧要翻個倍都不止,就是那想賴捐的,再舍不得也得割點肉放點血。

誰肯眾目睽睽下,在個天仙似的大美人面前丟了面子?

「難怪你巴巴地想去呢。」

穆典可瞥了常千佛一眼,涼涼說道︰「我就說,你今天還換了新衣服,頭發也比往日梳得齊整些。」

常千佛哭笑不得。

「我那件舊的袍子,上次去疫區,刮破了,你知道的。」

他好耐心地解釋道:「另一件被湯藥污了,你嫌有味兒」

至于頭發,是真說不清了。

「要不,我把頭發拆了,你給我重梳一遍?」

「你想得美。」

穆典可拿筷子戳著碗底,樣子懶懶的,道︰「你還是愛怎麼打扮怎麼打扮吧,反正現在都傳出去了,你灰頭土臉出門,我也丟人。」

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突然之間胡攪蠻纏,必有因由。

常千佛默然看了穆典可一會,抬起手,輕撫著她鬢角發,說道︰「你要是不想見她,我回了便是。」

穆典可搖搖頭,兩排小扇子似的睫毛低垂著,默了好一會,輕聲說道︰「我不是不想見她,我只是有點害怕。」

神思惘惘的︰「其實,我也挺想看看她現在的模樣。小的時候,大家都說,她長得像我娘,一大一小,像同一副模子里刻出來的」

人們還說,大女兒長得像母親,小女兒長得像父親。一個美麗,一個精靈,都是頂頂好的,說不上哪個更好。

後來她才知道,那不是她的幸運,是她的災難。

許許多多回,她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邊,從喬雨澤屋子里走出來,看著金雁塵眼神冷漠地與她擦肩而過。

那時候她總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她跟穆月庭調換一下,讓她長得像穆滄平,而自己生成金憐音的模樣,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恨自己了?

常千佛走後,穆典可蹲在沙盤旁推演了一會陣法,心煩意亂,難以繼續,遂起身去往學舍去找廖十七。

巫仰止,李幢帶著一群小孩幫廖十七收拾行李,除了廖十七自己的兩個包裹,其他的全是堂里人送來的禮物,吃的玩的用的,洗臉的,擦腳的,什麼都有,堆成一座小山。

梅隴雪和苦菜花也在。

見穆典可過來,梅隴雪親熱地叫了聲「師姐」,繼續跟李幢一道往車上搬東西。

苦菜花則一路小碎步跑過來,姿態飄飄裊裊,好看極了。湊近小聲道︰「我是不是很懂事?阿雪昨晚上還吵著要去跟你一起住呢,真是一點眼色都沒有」

穆典可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呢,苦菜花提著小裙子跑開了。

這個小姑娘!

穆典可哭笑不得,熱燙了一早上的臉上又禁不住泛起紅暈。

一群小孩忙得熱火朝天,廖十七倒是一點都不著急,咬著筆頭坐在滿口,膝蓋上攤了一副輿圖,正皺眉苦思著。

穆典可走過去,見那輿圖制得極是詳盡,不僅城鎮道路交通標記得一目了然,連當地的氣候、風物,何處采補,何處投棧都注解得清清楚楚。

穆典可奇道︰「這是誰畫的輿圖,這般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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