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為君計

穆典可在徐攸南面前只有受氣受欺負的份,被噎得狠了,也在心里罵過這老頭惡趣味。然而今日,她夾槍帶棒地將方顯挖苦嘲諷一番,看他氣得臉發綠的樣子,意外地心情大好。

簡直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胸中一口濁氣散去,神清氣爽,身心舒泰。

憑方顯的所作所為,穆典可就算把他氣死,也是不會覺得內心愧疚的。越發地來了勁,道︰「我知道,你這麼針對我,無非就是懷疑我想刺殺容翊。實話告訴你吧,那天在碧繚閣刺殺容翊的人還真不是我,只不過那人卻是是我派去的。刺殺失敗,又露了行蹤,我就只好把她殺咯。綁了塊石頭,沉到酬四方外面的西陵湖了。」

方顯深疑穆典可已久,此刻听她親口承認,自是想也不想就信了。畢竟容翊遇刺當天,天獵衛放出獵犬,確實是將眾人一路引到了西陵湖。

雖然最後打撈無果,但西陵湖湖廣流深,湖底又多淤泥雜草,疏忽遺漏了也不是可能。

憤然道︰「我就知道是你!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心腸怎會如此歹毒?那刺客縱然死有余辜,可她為你賣命,你竟然為了自保狠心將她殺害?」

穆典可笑道︰「我不殺她,讓你抓到,不還是一個死字?」

挑著嘴角,語意辛嘲,道︰「可惜了,我們英明神武的方大將軍,一念多疑,把本該調配去西陵湖搜湖的兵力全都扎到了留仙居,專心泄私憤去了。白白錯過了立功的大好機會。」

方顯心中懊悔不已。原來穆典可現身留仙居外的樹林里,是故意設局引他入甕,好借機生事,將水攪渾。

西陵湖邊的兵力一撤,她自然就得了機會將此刻從湖底打撈起運走,毀尸滅跡,不留痕跡。

自己捉賊心切,竟是從未曾想過這一層。

道︰「妖女就是詭詐!」

穆典可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道︰「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方顯沉目瞪著她,不吭聲。穆典可的故事真不是什麼人都敢听的。

穆典可也不管他願不願意,自顧自地往下說道︰「從前,有個鄭國人,十分迷信同村的老人,老人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有人就問他呀,為什麼要這麼听那老人的話呢?這個鄭國人就說,因為老先生聰明啊,老先生知道下雨要打傘,天冷要穿棉襖,春天過了是夏天,種在地里的種子要澆水才會發芽……」

有了前車之鑒,方顯也不輕易開口,冷冷地看著穆典可,倒想看看,她能說出什麼花來。

穆典可嘆息一聲,不無惋惜道︰「那人听了就說,這是三歲都知道的道理啊。不是老人家太聰明,是你太蠢笨了呀。」

方顯冷哼道︰「明宮聖女,就只會這種含沙射影的口舌把戲嗎?」

穆典可點頭,笑得親切可愛︰「反正打你也不用我親自出手,我就動動嘴皮子好了。」

這話倒是提醒了方顯。

他心中思忖,那一晚常千佛情緒激動,同自己大打出手,固然是他出言不遜在先,常千佛為了維護穆典可才這麼做。但有沒有可能,是穆典可事先就加以挑撥了?

畢竟之前,他以為常千佛是幫凶,心虛怕他搜出此刻才會如此強硬。如果此刻一早就被穆典可殺掉沉湖了,那常千佛攔住執意不讓搜又是為何?是同穆典可一起做戲拖延他,還是說常千佛並不知情,只是被穆典可利用了?

能不與常家堡結怨,他自是不願走到這一步。

當下沉聲問道︰「你如此膽大包天,對抗朝廷,常千佛究竟知不知情?他是不是你銷毀證據的幫凶?」

穆典可謊話連篇,本就是為了把常千佛從此事中摘出來,听了這話簡直求之不得。笑嘻嘻道︰「是啊,他還答應下次幫我一起去殺容翊呢。」

方顯厲聲道︰「你給我嚴肅點。本官再問你一句,你刺殺容相之事,常千佛究竟至知不知?」

穆典可偏不嚴肅,歪脖一笑,拉長了強調,樣子十分輕佻︰「你說常千佛啊」

輕輕「嗤」一聲,倒像是十分不屑的樣子,道︰「也是奇了,常家堡那老爺子據說精明狡猾,深不可測,誰承想孫子竟是個傻的。我只需跟他笑一笑,他就找不著北了。哪用得著跟他說什麼真話啊,只要給他點甜頭,哄他一哄,還不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方顯敏銳善查,做戲做得不夠,難以取信于他,做得過了,又惹他生疑。

穆典可不敢掉以輕心,一行說,一行拿余光覷著方顯的臉色,估模著火候差不多了,便見好就收了。

嘴角微揚,刻意露了一絲絲得意︰「不過我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敢打你。本來我還想著,等一出了姑蘇就把他給一腳踹了,省得招惹上他家那位老爺子。現在我倒是有點動搖了,這棵大樹遮風擋雨,用處可大著呢。」

方顯從未見過如此寡廉鮮恥之人。就是樂姝當年……樂姝雖然也做下錯事,可她最起碼知羞知臊,事發之後,也曾跪在他面前痛哭懺悔過。這麼些年她處處小心謹慎,莫不是為自己的行為深深羞愧自責著。

反觀穆典可,她明明有婚約在身,卻跟其他男子曖昧不清。最最讓人不齒的,是她談起此事居然還得意洋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簡直是……方顯自認自己博覽群書,也算是通文墨之人。一時搜腸刮肚,竟是找不出一詞可形容此等行徑,憋了好半天,才自齒縫里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不要臉!」

穆典可歪頭望著方顯笑,那神情活像是說︰我不要臉,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這世上怎會有這等不知廉恥的女子!

穆典可撇嘴道︰「我能人盡其用,那是我自己的本事。你想讓我打你的主意,我還不屑呢。」

方顯胃口倒盡。

那日戰場之上,他見穆典可殺伐果斷,膽氣過人,心中還對她頗存了幾分敬意。現在看來,不過是個有能無德,不知羞不知臊的**女子。真真不值得他高看一眼。

也懶得與她糾纏,只道︰「你也別得意得太早,我早晚會拿到證據,將你依法治辦。」

穆典可悠悠地笑︰「拿到了又如何?你抓得住我嗎?」

方顯黑著臉,卻是沒法將那豪言壯語說出口。

荒原一役,容翊親自坐鎮,陳兵三萬,還動用了大量的江湖高手,就是這樣,最後還是讓穆典可一行逃了。

說一定能抓到她,他還真沒這個底氣。

穆典可抬起白玉般的縴指,朝自己額頭上點了點,問道︰「你知道為什麼嗎?」

方顯已然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他活了三十幾歲了,還從沒見過像穆典可這麼難纏的人。

指腦袋是什麼意思?不就是想說自己笨,不如她聰明嗎?

你都說出來了,還問個什麼問?

穆典可道︰「要不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

鬼才想听你講故事!

方顯拔腳就走,正遇上常千佛提著一個三層雞翅木的紅漆食盒從外門走進來,步伐帶風,臉上的笑容燦爛得簡直晃眼。

那笑顯然不是沖著自己的,是沖著自己身後剛剛還說要一腳踹了他的穆典可。

方顯瞟了一眼常千佛手中的食盒,忍不住嗤笑一聲︰「果然是個傻的,傻了吧唧的。」

常千佛一愣︰好端端的,怎麼罵人呢?

錯愕間方顯氣沖沖地走了過去。常千佛不知所以,轉頭看穆典可,只見她迎著初升朝陽笑得眉眼彎彎,小巧的下巴微揚著,整張臉沐浴在淡金色的暖陽中,笑渦閃閃,好似在發光。

這模樣一看就是打了勝仗的。

常千佛明白了。

走過去刮了刮穆典可小巧挺翹的鼻頭,癢得她直笑著往後躲。

「瞧把你得意的。你說什麼了,把他氣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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