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夜探清平居

煙茗直到打著燈籠走出攬勝院,表情還恍惚得像做夢一樣。

金雁塵大概就好跟穆典可搶人,先是搶了自己過來,沒過幾天,見穆典可身邊有有了個輕岫伺候,二話不說又給搶了過來。

後來方君與親自幫穆典可挑了昭陽和昭暉兩個丫頭,穆典可還特意派了人來問金雁塵要不要,金雁塵這才作罷。

煙茗和輕岫的名字都是穆典可給取的,還算柔和。剩下的那一眾大小丫頭,有叫豹子的,有叫穿心的,叫什麼的都有,最好听的一個還叫冷劍,一個個名字听起來又凶猛又肅殺。

人如其名,一院子的護衛,丫頭婆子,全讓金雁塵帶得臉色陰沉,表情肅殺,走進去就跟進了天地兩億殺手宮一樣,讓人感覺後背發涼。

金雁塵的日常就是練刀,議事,殺人。

看花,賞月,提著燈籠游園這種風雅事,是方君與平素愛的,是徐攸南偶一為之的,就算是瞿涯班德魯都有可能做的,就是不像金雁塵會干出來的事。

可是今天金雁塵要打著燈籠去游園。

煙茗做夢一樣地找到了火石,又做夢一樣地點上燈籠,在輕岫嫉妒的目光中,雙腳踩棉花一樣地提著燈籠出門了。

燈籠的罩子是紗制的,厚厚一層煙籠紗箍在竹篾上,圓中帶點方,精致中便多了幾分大氣。

燈籠里點著兒臂粗的蠟燭,火光明亮,紅中帶點黃的燭火透過燈紗映出來,顏色輕暖,帶點朦膿,照著煙茗身前身後五步遠的青石板上,燈影綽綽,像一地搖動的水銀。

雲家莊里沿路都載著花樹。桃花謝了李花開,杏花謝了梨花白,粉粉白白的一大片,在月光照耀下,千株流波,撲鼻幽香,此情此景,叫人身心皆醉,恍如置身仙境。

走在仙境里的煙茗並無多少喜悅之意。她很緊張。

金雁塵負手自顧自地在前面走著,也不說去哪里,漫無目的地到處晃。

他生得高大,腿又長,一步買出,煙茗要小跑兩三步才能跟上。後來他越走越快,煙茗提著燈籠跟著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跑的得快了,遇轉彎停不下來,差點一頭撞到他身上。

幸而金雁塵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沒同煙茗計較,中間還特意停下來等了她一回,笑道︰「你這雙腿跟小四兒一樣不中用,倒是比她勤快,不耍賴。」

煙茗听得莫名,想了好一會,愣是沒想起他說的這個小四兒是誰。金雁塵跟瞿玉兒相處時,都叫她玉兒。就是那個被他寵成姥姥的如娘,也沒听他這麼稱呼過呀。

金雁塵大概也覺得這話說得不妥了,轉頭不發一言地往前走。

煙茗提著燈籠一路追,追到一個白牆黑瓦的偏院外,拱門外的巨石上鏤著三個金字︰清平居。

煙茗心里咯 一下,偷偷抬起眼角看金雁塵。

也是奇了,金雁塵沒跟平常一樣,一遇見跟穆典可沾邊的事就甩臉子,反倒容色和悅地在門口站了一會,說道︰「她明日去滁州,還有些事要跟她交待。」

煙茗越發覺得奇怪,他跟穆典可商量的是大事,交待不交待的,也犯不著跟她一個丫鬟說啊。

門設在北邊,是清平居的一個側門,往里走是清平居北翼的一個偏院。

因穆典可一向愛清靜的緣故,清平居里頭伺候的人並不多,連主院都沒住滿,偏院就更沒有人住了。房屋黑魆魆影幢幢地矗立在夜色里,只有回廊上的連排燈籠靜幽幽地照著,看著頗為清寂荒涼。

靠近主院才有了些許人氣。走廊的角落里立著一塊簸箕,地上還撒著幾粒谷子,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煙茗正要走過去,就見走在前面的金雁塵忽然停下來,伸手拿起那塊簸箕,一根細繩系著的短棍掉下來,砸在地上一聲脆響。

煙茗這才發現那根細繩的端頭是連在簸箕上的,她心中納惑,卻不敢問。

金雁塵神情恍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久遠的往事,提著那簸箕沉默了許久,輕輕放到牆角,背起手繼續往前走。

回廊深深,暗香浮動。廊前幾叢修竹迎風搖曳,疏疏竹干間映出半輪銀勾樣的殘月,頗有些清雅出塵的味道。

再往前,就進到內院了。

院中燈火通明,如白晝一樣的燈光照得庭前幾株梨樹銀光耀眼,乍一看,好似火樹銀花。樹干上鍍了一層黃暈,暖洋洋的,叫人心安。

金雁塵卻在這時停下了腳步,駐足廊下,沉默望著主院里燈火通明的的那幾間房,不知道在想什麼。

煙茗提著燈籠站在金雁塵身後,心中實在不解得很。

入了春的天氣,一早一晚仍然涼。尤其到了後半夜,空氣里的寒意簡直針人。空里流霜,薄露一層層下來,濕了肩上衣。

煙茗忍不住縮了子,就听金雁塵沉聲說道︰」走吧。」

煙茗一愣,滿含詫異地抬頭,心想不是還有事情要交待姑娘嗎?這麼一耽誤,金雁塵抬步走出了許遠。煙茗滿月復疑惑,回頭朝清平居里看了兩眼,沒看出所以然,提著燈籠一溜小跑跟上去。

金雁塵的步子邁得十分大,難得亂了節奏,就好似身後有鬼在追一般。出了偏門繼續往北,是一大片幽深的竹林。風過竹林沙沙,聲音迭傳,不知深幾許,靜夜听去,頗有些人。

竹林深處有樂聲,听起來像塤。

煙茗跟在金雁塵身後往竹林里走,一直走出三四里才見到盡頭。只見一個半畝見方的深潭橫臥在山巒間,潭水清澈碧綠,月光反照下,像一塊瓖嵌在夜色里閃閃發光的琥珀。

水潭邊栽種著一株杏花樹,不知什麼緣故,雲家莊里其他的杏花都已經開過了,只有這一株仍在開花,繁花如雪,全然不似三四月的光景。

一個長發及腰女子背對著竹林,坐在樹下吹塤。

一陣風吹過,花樹下像下了一陣急雨,潔白的杏花瓣紛紛往下掉落,落在女子頭上,肩上,又順著緞子般的黑發滑到了地上。此情此景,當真是美成了一幅畫。

一曲畢,那女子站起來,轉身對著金雁塵一笑。

金雁塵倒沒什麼,站在他身後的煙茗卻刷地一下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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