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章 布置與鬧劇

午時,鬼城。

周行藏匿在工程傀儡幫他打造的櫨木棺槨中,一邊養神、一邊樂呵呵的借助符眼窺視著戰神殿的一行修士。

符眼由紙符生成,周行讓傀儡們印刷了很多,用起來也是十分的豪氣,就是為了‘地圖全亮’,情報到位。

像之前地表的那些情況,就是靠著符眼做到第一時間知曉的。

而現在,他覺得有種看冒險恐怖片的既視感。

這些修士,就像是進入下水道的探險者,目的性很強,卻又小心翼翼,且一臉的嫌棄。

他們明顯不願意跟鬼有所交集,每當附近有三只以上的鬼出現時,便會靜立不動。

而每當這時,他們手中所持黑傘、其邊緣的墜穗流蘇就會形成嚴實的陰氣幕,徹底隔絕他們的氣息,從而達成對鬼隱身的目的。

周行見到這一幕後,很快便生出一策……

戰神殿的修士們不情不願的向著鬼城的核心黑殿前進著。

由于鬼城大器未成而遭受了一波喪心病狂的劫掠,想要重新較好的納入控制,就需要手動調整一波。

第一站,便是盡可能的修復中樞核心。

厲鬼凶靈性情狂暴、六親不認,本就極難駕馭;如今大魔受束,鬼城遭劫,深受刺激的它們愈發的癲狂。

但考慮到夜長夢多、他們商議後,還是決定盡快完成基本修復,然後想辦法將之挪離此地。

畢竟天辰子之前來過,以其能耐,洞悉品級跌落的鬼城也是有可能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完了鬼街,卻被卡在了黑殿外的廣場上。

這里鬼物眾多,游來蕩去,一副嚴密守衛的做派。

「混賬東西,不臣之心由來已久,竟然還留有如此多的私衛。」

吐槽的又是那個一直詬病大魔是二五仔的。

這回其他人都懶得應和了,大魔是個什麼性子,早就老生常談了,總是死盯著其短板,還怎麼驅用?更何況,當前情況下,碎碎念這些有意思麼?

修士中的為首者給出主張︰「我們先觀察一會兒,這些鬼物躁動少定性,智慧也不行,必有疏漏。」

其他人明白了,這是打算尋找巡邏空隙,一點點的蹭過去。

想想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跟三只以上的鬼物發生沖突,他們無法確保第一時間解決戰斗。

如此一來,鬼物就有機會發出‘鬼嘯’,喚來眾鬼的同時,也會激活鬼城的一系列戰陣機制。

屆時,即便他們這支隊伍以元嬰修士為主,都難免出現死傷。

為了自身安危,也為了給鬼城留幾分元氣,還是忍一忍吧。

周行在暗處見到修士們的發現,頓時笑的有些小奸詐。

猜測及揣摩人心成功!

這些鬼物有真有假,其中既有厲鬼凶靈,也有無常冥偶,所求的無非就是‘親密接觸’。

接下來的情況,戰神殿的幾位修士們,只想用一句‘麻賣皮’來咒罵。

這些巡游的鬼物太特麼敏感了!

往往這邊剛有所動作,那邊就有所感,然後呼嘯而至,在附近一番轉悠。

修士們一次次又一次與之近距離接觸,那滿含暴怒、怨恨、瘋狂、痛苦的眼神,即便是他們都看的心中泛寒意,頭皮發麻。

閉眼不看吧,卻又不合適。

這里穢力煞氣彌漫,對感知干擾嚴重。

‘感知’說白了就是念頭、精神力的離體操控,這種精神能量,是很容易被鬼捕捉到的。

因此,在此間行走,要自抑感知,充分利用五感。其中,又以視覺為重。

周行自然也是清楚這些的。厲鬼凶靈皆是靈體,移動無聲,听覺對其無意義。

鬼城中陰氣極重,穢力滿溢,一如下水道,森寒時刻刺激著人的皮膚,頂鼻子的惡臭讓人不想呼吸,觸覺、嗅覺也都受影響。

剩下味覺,嗯……鬼也是有排泄的,類似于皮屑月兌落。又如浮塵般飄蕩。

甚至可以說,這些排泄物,是鬼城的一味重要材料。

有人嘗過味道,不僅苦咸如汗精,並且有毒,靈魂毒素,讓人消沉抑郁、以及做噩夢。

正是因為這些特點,讓周行覺得,鬼城+蜃城,妥妥的狼狽為奸,坑死人不償命的險地。

哪怕是墨灈這次率領天工府的所有星宿齊至,他也找不出更合適的‘款待’場所了。

而這些戰神殿的修士,就是彩排演員。

他們大睜著眼楮,一次次的與假鬼目光交匯,一次次的心生寒意、打冷顫,其實就是一次次的被投毒,幽熒幻念,在這種環境中,可謂暗算無常死不知。

並且周行在這里,是內幻、外幻結合,而不是非得攢出個蜃種。

這種操作,就跟當初偃師寶船事件時,對付四十大盜的首領鐵掌傲劍風青玄那般,先致幻,然後再種蜃種。

布局偷襲,又不差時間,幻術的陰柔詭秘、防不勝防特征,就被淋灕盡致的發揮了出來。

修士們被周行玩弄于股掌之間而不自知,在幻象中對鬼城進行修復操作,將相關技術賣了個一干二淨,還為此自洽腦補吐槽︰

「這次鬼城可真是傷到了骨子里,施術不是沒反應,就是反饋異常,需要反復調整校驗……」

其實那是因為周行編造不出、對應其操作的正常反饋該是個什麼樣子,又不願意從系統那里夠買細節情報導致。

反正都已經入幻漸深,慢慢從其身上挖信息唄。

幻控修士可以細水長流的來,鬼城改造,卻是一點都不慢。

黑白無常和冥偶充分發揮了鬼差的權柄,配合紙符法門,將鬼城中的鬼物分割囚禁,然後一一收服。

之後,工程傀儡們入場,按照周行的指示,開始大肆改造。

這一施工,就是六個日夜。

期間,大風閣中的留守修士,自然是有跟入鬼城的修士們互動的。然而他們不知道,同僚已成‘內鬼’。

他們看到的,是冥環鎖元中殘余不多的鬼物,都被收束,就連陰煞穢力,也都被抽走。

于是便認為,這是鬼城修復成功,有了強大的控場能力後,重新約束獄界之力的結果。

殊不知,輪流回來跟他們互動的修士、在以各種理由‘投毒’。

隨著時間推移,終于積累達標,就此沉淪。

從戰神殿的角度看,千年來最為詭異的一樁事就這麼發生了。

在濁潮突臨後,負責迅速趕往三地、根據實際情況,處理鬼城危機的三支隊伍,另外兩支一平一勝。

平的,保住了鬼城的秘密,繼續養煉。

勝的,已成大器,為門派增添了適合新時代使用的鎮器。

唯獨申國這邊的這支隊伍,連‘負’都談不上,而是去向成謎。

即便後來耗費氣力,極力還原真相,仍舊是模不著頭腦。

而始作俑者周行,在得到戰神殿的大風閣後,便令工程傀儡將之拆掉了。

‘人間蒸發’,當年他以地球人看{蒸發密令}時,就覺得這個概念格位拉滿,如今拿來效仿,覺得自己也高大上了不少。

戰神殿的煉器造物,也是有其獨到之處的。比如大風閣佔個‘控風’的特質,借用風力,可隱匿、可卸力、可加速,藏于雲氣之中時,便是大乘修士,不接近到百丈內,都難以察覺。

木旺得金,方成棟梁。

那麼雲霄宗的戰樓技術,加上戰神殿的大風閣工藝,方舟的大體方案,就基本成型了。

跑的快,能藏匿,能自我修復,有醫療加成……很符合超凡版末世救災船的概念嘛。

周行這邊玩的開心,雲霄宗那邊則吵的不可開交。

原因自然是姬睿盜寶,以及窮奇戰獸。

紙包不住火,洪宣也不可能睜著眼說瞎話,將首功歸咎于傅山的領導有方、高屋建瓴、決勝廟堂。

畢竟人證不少,且周行未死,其人的價值比戰獸更高。

洪宣能做的,也就是將事情拖回宗門再爆發。

事實證明,傅山不愧是圈內聞名遐邇的老流氓,一句‘論人才之貴,周行還在姬睿之上。姬家準仙器雖是重器,這戰獸鎮器也不差吧?’就將姬彩衣懟的有氣沒地兒撒。

不患窮,而患不均。就連其他修真世家,也覺得傅山這次雖然有些過分,但也只是玩火,而算不得撕破面皮,畢竟周家的絕頂天賦者剛回宗,就被送上了前線,這一碗水,端的還是很平的嘛。

當然,若是自家未來領軍人物被這麼搞,那又是一說。

還有一些是持唯結果論的。

他們表示,傅山是有些不講究,可倆人這不是都好端端的回來了嘛!

呃,好像周行不太好,自封在光繭中,一直未醒,而且這光繭格調太高,無人能窺破關竅,但大部分人都分析認為,周行再是大能轉世,覺醒宿慧,這次也不太可能毛毛蟲變蝴蝶。

好些人還暗中為此幸災樂禍。

沒辦法,三煉窮奇讓這些人覺得有多驚艷,對周行就有多忌憚。

自家的假丹修士,跟隨便一頭紅衣厲鬼,怕都得大戰三百合,險死還生才能勝。

人家的假丹,在大魔統控、群鬼亂舞的幽冥獄界,在真人都只能當打手的高端戰場,領袖群修、主宰局勢,請問這是多少條街的差距?

妖孽成這樣,就應該折福折壽才對嘛!

當然,死之前,最好多留些他界法術,遺澤宗門。

雲霄宗的修士們,在了解了戰況後,已經普遍認為周行的法門術技,不屬于這一界的仙門傳承、又或土著研發,而是來自外界,通過覺醒前世宿慧而得。

相比于宗門修士們的心思各異,周閥的家主周桐,這次表現的倒是出乎眾人預料的淡定。

這淡定自然是有理由的。

周桐心說︰「這次的事件愈發的證明,我家麒麟子,面對鬼仙魔女都能全身而退,甚至戰而勝之,區區一個大魔,算的了什麼?

那突然出現的所謂御劍門高修,即便不是周行假扮,也極大可能有著密切關聯,屬于守護之類的存在。

想想也是,大能轉世,自然是安排的妥妥帖帖。只不過不想暴露太多,以免驚世駭俗罷了。」

因此,面對姬彩衣的攛掇,周桐繼續賣苟慫人設,表示周家已衰落,即便有周行,也是獨木難支。

君不見三番兩次被傅山老賊算計,這次說不好都傷了根基,你們的高端局,俺們是有心無力,陪玩不起。

姬彩衣自然是翻白眼,心說︰「我信了你的邪,狐狼的綽號豈會起錯?」

可她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說動周桐。人家在仙物出世時期成功拿到一件合用的仙寶,又有周行這樣的未來領軍者,可謂苟住便未來可期。

更何況,蜃龍血脈的特性,注定了即便周閥處于守勢,他人仍舊會忌憚。

蓋因蜃種的種植無孔不入,且沒人知道自家中有誰,或多少個人已然中招,而成為周閥的線人,和關鍵時刻的炮灰。

青龍血脈卻是不行。

天一太陰,這稱號可不光只有利。作為天神之首,青龍何曾屈居人下?不能堂皇大氣的將‘天一’的格局氣魄秀出來,本身就是對血脈的一種自我壓制。

這就是姬家的苦,他家又不是暴發戶,何至于個個桀驁、眼高于頂?不就是想應和‘天一’之意,結果稍微歪歪樓,就傲骨傲氣變傲嬌傲慢,以至于族群風氣積重難返麼?

反過來說,這還不是被各種打壓急的、憋屈的?

搞的現在族內修行法門都分裂了。

就像她,秉持的就是‘龍,可大可小、能飛能隱,或躍九天,或潛在淵。守道不移,持志不易!朝乾夕惕,乘時而動。一朝迅奮,天下震驚!’的理念。

這是‘龍之道’,而非青龍之道,這種去特性化的苦楚,又去對誰說?

不管怎麼說吧,有周行分攤火力,姬家這次沒辦法借機發飆。

又因為周桐奸猾苟慫,不肯陪著姬家一塊鬧,其他家也不支持,姬家再次打碎牙齒自己吞。

姬彩衣最後當眾對傅山道︰「修真逆天不信天,卻有大道計因果,爾之行徑,自有報應,我們且行且看。」

傅山笑笑,沒應這話。

他精于卜卦,自己其實已經算到了,時至如今,橫死之兆,已然無解。

他很清楚,一旦他遇險,以姬家為代表的很多宗內修士,不但會袖手旁觀,看他笑話,還會暗中阻止師徒派的人支援他。

老巢如賊窟,內患之極,也無非就是這樣了。

可他並不是很後悔。

他有他的理念。

也不全是為了師徒派,而是為了宗門,為了重要承諾,為了心中執念。

撇開姬睿盜寶之事,就剩窮奇歸屬問題了。

師徒派的修士,自然是拿申國的大型靈石礦脈說事。

而世家修士,則表現的很是仗義,全力支持周閥。甚至義憤填膺的說︰此例斷不可開,否則以後多少私產都得姓‘公’?

結果周桐不上戰船,表示這事還是等當事人周行醒了再說,而眼下嘛,宗門可以代管。

師徒派那邊也是不乏妙人,逮著機會就想跟這幫靠蒙蔭而修道的既得利益者開撕。

當下就有人請命,表示濁潮突臨,宗門轄區處處烽火,不僅有妖魔搞事,還有散修以及他派蠢蠢欲動,不妨出動戰獸,震懾宵小。

周桐面對這種明顯的上眼藥行為,不軟不硬的道︰「礦脈貴重,自可佔有比例。不過礦脈本就是消耗之物,有其極限,那麼戰獸折損耗費,便去比例,最終用掉佔比,便只剩私,當歸于周行,這說法、宗門能認吧?」

師徒派的人自然不允︰「礦脈之力于戰獸之成,乃是有無的概念,豈能按照你這般割算?」

「你之意思,是說周行無法復造另一頭同樣的戰獸?」

「不必扯遠,我們只說這頭。」

「那麼你的意思是……」

「申國大魔之災,是宗門事件,宗門事件誕生的造物,自然歸宗門。」

周桐就問︰「我能代表周行,你是否能代表宗門?」

那人不語。

周桐就看傅山︰「掌門怎麼說。」

傅山哪里不知道這是周桐在給他挖坑。

雲霄宗于周行,本就表現的既無情、又無德。周行瑞金都展露出這般手段和潛力了,還玩這一套,這就是要徹底往死了得罪。

而周閥卻可以趁機賣好。

這麼搞,可是不劃算的很。

傅山笑道︰「我贊成你之前那句,容周行醒了後再說。」

又道︰「洪宣,你是周行信賴之人,周行自封時,將戰**給你掌控,那麼就由你來代管。入庫還是作戰,由你決定。」

洪宣是傅山死忠,聞言哪里還不知道傅山的意思?便立刻慷慨激昂的道︰「值此多事之秋,宗門上下當團結一致,共御外侮,戰獸鎮器,能以最小代價震懾宵小,自是責無旁貸。」

周桐被傅山這招‘自有背鍋人’成功惡心到了,笑道︰「我對彩衣前輩之前所言,深表贊同。」

得,又一個當眾表示會坐看傅山殞命橫死的。

鬧劇到這里差不多就結束了。

可惜周行不在,否則即便不問,也會心中感慨︰「申國大型礦脈那邊,可是有城鎮的,連帶附近村落,人口過十萬,就那麼被大魔禍禍了,一個字都不提的嗎?」

這正是仙凡有別,仙人視人如螻蟻,人罵仙人麻賣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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