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零章 終究不是一路人

一時殺魔一時爽,一直殺魔一直爽。

打順風仗,修士們越戰越勇,越斗越靈醒,腦子跟開了光似的,各種神來之筆各種浪,花式殺魔。

雖然也有不小心浪飛受傷的,但總體堪稱橫沖直撞、勢不可擋。

一直殺到雲開霧散,魔域崩潰,天陽灑落,放眼周遭再不見能動的活物,也感覺不到魔物氣機,這才罷手。

勝利掩蓋了齷齪和齟齬,一波商業互吹後,周行表示,一地之利不可能養活諸多大魔,之前魔物能湊成那等陣容,多半是在修士戰團推進的過程中,暗中調兵遣將,從飛雲秘境的各處魔域抽調人手的結果。

那麼,延伸推測,各處魔域現在缺乏大魔坐鎮,正是雷霆掃滅,繼續賺取天運的好時機。

飛雲秘境的天運雖然相對而言遠不及大千的天運價值高,但用來突破小關隘,輔助領悟道義,又或煉制法器,提高術法神通熟練度等等,卻也是挺不錯的。

因此,這場機緣,錯過了未免可惜。

周行這話說的在情在理,修士們都很愛听。

但上位者有另外的思考。

幽刑和江雲鶴,這時其實都有心繼續謀奪秘盟的那艘太虛戰船。

在幽刑看來,那船本就是太虛宮的財產,理應物歸原主。

而在江雲鶴看來,他們飛雲天門修士,若有了這戰船,起碼有了退路,而有退路,也就有了更多的話語權,不用太過看太虛宮的臉色。

然而,周行之前玩的那一手太過驚艷,兩人都不敢肯定周行這時賊去樓空,已沒有其他類似的強力手段。

甚至,兩人腦洞周行的本事。

之前的大爆,至剛至陽,其能量特質跟日精輪的能量特質相似度極高。

那麼,月精輪呢?又會有什麼表現?

會不會是日精輪是強力的群體傷害,月精輪是極致的單體傷害?

如果真是那樣,莫說他倆現在精力法力虧空,幽刑的帝王鬼神還有傷在身,就算是全盛狀態,也未必就敢接月精輪的致命一擊。

兩人一起上,再讓平時的跟班當炮灰,倒是有一定的把握,但周行瀕死的反撲,多半會拉一個大修墊背,誰去擋那一刀?

因此,暗中密語商談的結果,還是從長計議。

正面剛,有點難,好在還有個齊道中。

這人打戰或許不成,但玩人事手段,應該是有兩把刷子的。

這次獻投名狀被壞了好事,多半懷恨在心。

不若讓其出手,先讓周行失了勢,然後再加以針對。

而齊道中早就按捺不住了,尤其是听聞周行建議分兵圍剿,心說︰「這一分開,少了巡虛修士和天門修士撐腰,老子怎麼辦?」

于是不等幽刑和江雲鶴跟他商討,便排陣而出,大聲道︰「這位道友,鄙人自信識得所有秘盟高修,唯獨閣下面生的緊,不知姓甚名誰,哪里人士?」

周行已從安璇那里,知曉了齊道中的一些情況。

此時見他跳出來撕破臉,沒有應話,而是朗聲對眾修道︰「我玄門修士,除魔衛道,義不容辭。

尤其是今時今日之,魔物猖獗,荼毒蒼生,凡肯同心協力者抗魔者,皆為戰友。

然而,抗魔無界限,修士有歸屬,甚至還有恩怨仇隙。

太虛宮以密契毒咒奴役修士,種下惡因,修士利用其疏漏,反抗壓迫,捍衛自由,理正無愧。

今日看在大義的名份上,也看在同為秘境修士的情份上,秘盟眾修出手相助,冒險拔魔,堪稱有情有義。

既然法理情義皆佔,若被鬼祟伎倆圖謀成功,未免太過不公。

本修便是看不過眼,才適時振臂一呼,保秘盟修士之獨立格局,以避免上不得台面的爛事發生。此謂一碼歸一碼,同戰不同路。」

有這番話鋪墊,周行這才轉而針對齊道中︰「齊道中,你身為臨時帶隊,關鍵時刻不為秘盟修士出頭,而是帶頭融入別家,背後原因,我沒有興趣細究。

我這里有份涉道誓約,你只需當眾宣誓,我便待你向秘盟諸修求個既往不咎的人情,如何?」

這一番話,卻是直接將齊道中逼到了牆角。

關鍵時刻,齊道中沒有及時表態,而死先去看幽刑和江雲鶴。

幽刑還算是有幾分腦子,裝沒看見。

江雲鶴去是恨周行有點深,此刻又听聞周行根本不是秘盟修士,而是另有來路,愈發氣炸肺,當時就開口噴人,表示周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吧啦吧啦……

周行笑而不語,心道︰「你還真是情緒上頭失了智,這種立刻就會被打臉的話,你都敢說,傻到有些無趣。」

他沒理會江雲鶴,而是扭頭逼齊道中︰「來吧,發誓吧!」

齊道中怎麼可能發誓?

心中咒罵︰「你可太不是東西了,挖坑讓大爺跳!求情成功有毛用,成見害死人,老子以後在秘盟還怎麼混?」

的確,這事如果沒有當面挑明,私下里解決,最終還能歸咎為太過激動、一時不查什麼的蒙混過關,也有人願意相信這種可能。

可現他主動跳出來鬧事,又被周行拿話逼入牆角,那麼就基本坐實了他之前是要出賣秘盟眾修的。

盡管發了涉道誓約,以後的確是背叛秘盟的可能性極低,但信譽已經破產,以後別說是上位,想不被鄙夷、提防,不遭白眼都難。

也正是因為明白這些,齊道中知道自己從周行將事情揭破,就只剩一個選擇了。

這種情況下,江雲鶴還想把自己擇出來當白蓮花,可能麼?

果然,齊道中以一種近乎老子豁出去了,就當眾說幾句掏心窩子話的假裝耿直狀態,開始公開闡述他的叛復降思路。

主要就是脊梁被砸斷的奴隸跪舌忝思維衍生的那套說辭。

要說這套思維,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市場。

太虛宮從某種角度講,算是積威日久,且不說好壞,單以強力與否來看,大多數天門修士還是挺敬畏的,當然是畏大于敬,畢竟被剝削了嘛。

另一方面,太虛宮的統治時間夠長,很多修士,從開始就習慣了這種剝削。

說難听點,不接受剝削,都成為不了天門修士。

這也就使得很多天門修士,適應了當奴才。

而追求美好的意願,或者說人的以及對壓榨的本能反抗,使得修士們臆想那些尚未得到的種種,包括自由的感覺。

這是秘盟修士趁機自立的幾個主要因由之一。

但不得不說,等真正做到了,才發現自由的代價不菲。

確實有後悔的,明著、暗著叫苦連天的更多。

但真要讓他們走回頭路,那也是不肯的,嘗過了自由的滋味,很難再去做奴才。

尤其是理智告訴人們,有些事,一旦發生,沒幾個人真能當沒發生過,太虛宮不能,他們自己也不能,那這回頭草如何能好嚼咽?

因此,即便承認齊道中說的挺接地氣的,闡述了一些實際現象,也確實有其道理,但真正肯買賬的,寥寥無幾。

齊道中見自己的大道理講完,除了三個死忠搖旗吶喊,再就無人響應,心中頓時拔涼拔涼的。

而周行適時給予了他最後一擊。

周行道︰「齊道中,不管你信不信,作為一個局外人,我其實比其他人更能理解你的選擇。

畢竟不牽扯我的利益,更易做到不偏不倚,不似你們身在局中。

你的選擇,擱在凡世王朝,相對容易成功。

所謀無非就是‘千金市骨’這四個字。

為了樹立一個榜樣,為了能夠不動兵戈、以盡量低的成本擺平問題,甚至傳檄而定,有必要把你這種‘識時務者’捧為俊杰。

但這事擱在修真圈就另說了,擱在太虛宮,更是說不通。

原因就在于,不值。

以我對太虛宮的了解,天門修士沒多少份量的。用利益比例來描述,天門修士所能產生的利益,不及太虛宮總利益的十分之一。

你們可能不信,覺得我刻意貶低。

你們會說︰你看這太虛戰船飛來飛去,有專設巡虛,這不正是說明太虛宮的重視嗎?

我要說,太虛宮重視的是秘境,不是天門修士。

天門修士不過是太虛宮用來佔坑的,以免其落入玄門之手。

但現在情勢有變,秘境都說毀就毀,天門修士能有幾多份量?

我甚至懷疑,當太虛宮知曉了魔物與魔物船團的關系後,會主動放棄一些秘境。

至于天門修士,願意跟來可以來,余者,隨其自生自滅。」

也是應景,冥玄派的太虛戰船那邊,這時飛來一名修士,向幽刑稟報。

幽刑听的眉頭皺起,深深看了周行一眼,便聯系江雲鶴,說了一番話。

隨即大聲道︰「冥玄眾修听令,隨本尊歸船。」

江雲鶴狠盯了周行幾眼,也大聲道︰「天門眾修听令,隨本尊歸船!」

眾修嘩然,心說︰「這就要撤?要不要這麼靈驗?」

周行則朗聲道︰「雲鶴上真,還麻煩你解除道兵陣的禁制,讓秘盟修士歸隊,否則怕是得跟這三才陣做上一場才能離開。」

江雲鶴額頭起青筋,真恨不得不管不顧戰一場。

是周行的左右蓄勢待發的日月精輪,和幽刑的密語讓他冷靜了下來。

幽刑道︰「之前大戰,鬼神陣一直充當先鋒,消耗巨大,又被此人的極陽巨爆暗陰了一把,若要開戰,怕是無力提供多少助力。」

實際上江雲鶴自家的道兵陣同樣消耗巨大,現在還要加上一個人心浮動的負面Buff,同樣無力再戰。

而周行主持的三才陣,卻是雲迷星耀,深不可測,並且之前殺魔,就屬三才陣最搶眼,按總價值來算,其一家所得,就超過了其余兩家之合。

也正是因為有這等收獲,哪怕周行只是外人,臨時指揮,收獲巨大、且殺到爽的秘盟眾修,也沒人嗶嗶什麼,並且一直都在默默為周行站台。

這麼一分析,江雲鶴就意識到,真要開打,他除了面皮,多半還得留點別的什麼才有望月兌身!

于是最終,他輸人不輸陣的道︰「還請賜教名號,來日必當討教。」

周行呵呵一笑︰「我既然能洞悉大勢,知曉太虛宮虛實,自然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可你連我這分身都奈何不得,知曉我之名,徒增負擔。你還是去吧!」

這意思就是說︰快滾吧,你這等貨色不配知道我真名。

江雲鶴快被氣死了。

他今天是真的挺不在狀態的。

你看人家幽刑,渡劫後修為,知曉正面剛不贏,嘴炮再能噴也佔不到多少便宜,都選了沉默隱忍。

而他卻是自取其辱,一次又一次。

被辱了之後,還只能解除道兵陣,放秘盟修士離開。

而實際上離開的,遠不止秘盟修士。

像之前周行跟安璇在明遠城遇到的那名高修,就選擇了離隊。

在明遠城時,這高修說過,飛雲天門修士,一分為三,反叛,忠上,中立。

江雲鶴屬于忠上一系的。而高修卻是中立一系的。

原本就跟忠上一系有隔閡,是因討伐魔物、有利生存,這才與獲得巡虛修士支援的忠上派聯合,發起了這次拔魔行動。

如今事了,被周行點破太虛宮對天門修士的態度,江雲鶴表現又差,哪里肯繼續與之為伍?

甚至就連忠上派的修士,都有動搖而離開的。

最終反倒是月兌離隊伍的明顯比留下的多,差不多走了七成!

這背後原因,也跟太虛的一項疏漏有關。

巡虛修士們抵達飛雲秘境,為了安撫人心,並沒有補密契。

這密契是因謝長生死而失效的。

沒這密契,修士們選擇月兌離太虛一系的成本就很低,而此時,無疑是最合適、甚至是最後的機會了。

已經飛出去一段距離的幽刑,回頭看到這一幕,卻是連密語都懶得再跟江雲鶴說。

新收到的太虛命令,讓他信了周行剛才的那番說辭。

天門修士在謝天賜眼中,真就沒啥份量。

既然如此,他還操那些個心干毛?結交這種廢物點心,除了掉價,能有啥收益?

臉色鐵青的江雲鶴,最終揮袖負氣離開。

齊道中則牙一咬,卑微的追在後面呼求︰「等等我!」

那三個死黨,自然也是追著去了。

周行沒有理會離去的修士,而是對留下的眾修士道︰「俗話說,求人不如求己。

又有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窮窩。

秘境,也只有秘境修士對其最有感情,它也是秘境修士的根。

那麼,我們便繼續拔魔,既有利可圖,又是保衛家園的嘗試。

如若我所料不差,只要明顯控制住災情,魔物船團是不會以大毀滅手段抹除秘境的。

畢竟凡事皆有代價,毀滅一方正常世界,自有道劫加身。」

眾修中有人道︰「願追隨真人拔魔!」

其他人也紛紛響應。

于是接下來的的月余時間里,周行便帶著眾修士,四處拔魔。

確實如他之前分析的那般,洛原城之所以有那麼多大魔,是調兵遣將的結果。

整體來看,秘境的綜合資源終究有限,哪怕以魔物的吞噬萬物之能,也不可能量產大魔。

而經洛原城一役傷筋動骨後,魔物一方短時間內卻是難以補充。

不過,魔物也並沒有因此就反抗之力盡失。

它們做出了以下幾種反應。

1,主動放棄一些巢穴,集中力量辦大事。

2,成立游蕩隊,四處為禍凡人,吸引修士注意力。

3,打造毒瘤,以核心深潛,和廣泛撒種兩種模式,作為後手,以便來日東山再起。

4,發起超集結,主動出擊,嘗試決戰取勝。

但這些操作,都被周行一一破解。

周行自青雨秘境那邊派了援軍過來。

以靈銃為代表的,適合凡世人使用的超凡技術迅速傳播,凡世人漸漸成為抗魔大業中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其實,只要凡世人保護好自己,不給魔物提供大量的生物質,那麼魔物就算洗地式吞噬、然後爆兵,也因為出不了高階單位,而無力做到動輒屠城等高性價比勝利。

如此一來,打仗便不賺錢,而成了虧錢。

魔物高速生長的代價,是數倍于自然生物的新陳代謝,對給養的需求量自然極大。

因此,別說不賺錢,就是不能大勝,都會越打越弱。

而最終,也確實是因此走上惡性循環之路完蛋的。

當然,整個飛雲秘境被禍害了個夠,堪稱元氣大傷。

但反過來,這也加速推動了以靈匠、靈農為代表的立體農業的推廣和成型,以及新的生產關系的誕生。

凡世人不再一味的追求領土的廣褒,而是經營一座座生態穹隆般的城塞。

城塞之外,往往是大量比荒漠還貧瘠的不毛之地,想要恢復,怕是得以百千年論。

但這也有好處,那就是魔物在其上,也難有什麼大作為。

而靈農和靈匠的重要性進一步提升,並且其誕生遠不像科考什麼的能夠被官府掌控在一個限度內,這就使得封建那一套無法再推行下去,各種新的社會制度以城邦為單位開始試推行。

對修士們而言,魔物是否真的除盡,沒人能確保。

周行也不行,但大家都已經不怎麼擔心魔物滅界的事再次上演。

飛雲秘境就此保住,飛雲修士也加入了秘盟,並且將飛雲經驗,推廣向其他秘盟控制的秘境。

後來魔物船團派了一支分艦隊來飛雲秘境,在罡氣層之外繞了兩圈後,便離開了。

這也進一步讓秘盟修士,對飛雲經驗產生了信心,大力推廣,以至于太虛宮都學了去,稍微換個皮,用在了自家治下。

周行自然成為了秘盟修士們的貴賓而備受尊重。飛雲凡人感念其恩德,特意立像,令其享受跟宏仁濟世真君相似的祭拜待遇。

當然,論受敬拜程度,還是宏仁濟世真君更甚。

靈農、靈匠已然是新型社會的主體力量,而他們視宏仁濟世真君為祖師爺,宏仁濟世真君的待遇基底就厲害。

更何況,信宏仁濟世真君能帶來實惠,且以公正嚴明著稱,並且提供的服務也越來越多。

後來甚至發生過虔信者請真君護佑,以區區凡人之身,將修真者打跑的事。

也發生過有人冒真君之名,成立教派,結果卻被雷劈的事。

在這樣的背景下,宏仁濟世真君的信眾自然是越來越多,越來越虔誠。

還有,靈銃等技術,被宏仁濟世真君在大千傳播開來,也導致了信眾進一步增加,並且勢頭極猛。

這嚴重損害了其他神靈的利益,最終引發了信眾之戰,神祗之戰,不過卻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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