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長安地志

七月十三。

鎮妖司館所,湖前岩石上。

蘇千羽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小身子坐得直挺挺的,小手左右張開,認真打坐,凝神聚一。

這是師傅教她的聚陽之術。

吸納陽氣,以陽濟真。

她如今修為已經達到了玄境。

玄境者,能引體內元精化為真氣,在釋放真氣的時候,可以表現出銅體巨力兩個特征。

銅體就是讓身體的防御變強,在承受攻擊的時候,真氣可以在身體表層形成抵抗。

巨力就是四肢力量變大,因此她雖然看著小巧,但是揮舞巨劍毫不費力。

而要突破地境,則需要熟練掌握——引外物陽氣化為真氣。

太陽,為陽氣之盛。

師傅教她聚陽之術,正是要她開始熟悉引陽氣化真氣的過程,以便為後面突破地境做準備。

這次從天一宗出來,師傅特別吩咐,她一定不能荒廢了修為,要通過鎮妖司的磨練,爭取在三年內突破地境。

「千羽。」

蘇千羽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這個聲音還有點耳熟。

是……楚月?

不對啊,楚月不是在淳陽嗎,一定是自己的幻覺。

「蘇千羽!」

這個聲音是翁大頭的。

她每天都要因為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被這個上司吼,一定不會听錯。

于是蘇千羽睜開了眼,停止聚陽之術。

只是當她轉過身的時候發現,長廊處,翁大頭身旁還真的跟著楚月。

她立即喜笑顏開,熱情地揮手道︰「哇,是楚月姐姐。」

三步並做兩步走,她一下飛奔到了長廊處,站到楚月跟前。

「你怎麼來啦?」

楚月今日身著一件桃紅夾羅短衫,下淺紅絲綢水裙,頭挽昭君髻,耳戴明月鐺。

和之前看到的戲裝相比,更顯得綽約、真切。

楚月朝蘇千羽微微一躬身,輕言淺笑︰「我們戲班最近到長安演出,今晚便在朱雀街演第一場,我閑來無事,便想來找你坐坐。」

翁大頭興奮地搓手道︰「守門的小吏原本還不讓她進來呢,幸好遇見了我,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蘇千羽和翁大頭呆了一段時日,也知道了他是什麼尿性,所以沒有接話,而是挽住了楚月的手臂。

「姐姐,你到我房里坐坐。上回那個《牡丹亭》我還沒有看明白呢,你要給我好好說說。」

楚月掩嘴笑道︰「妹妹對這個有興趣,我求之不得呢。」

「喂,喂。」翁大頭眼看她們把自己當成了空氣,連忙追了上去。

蘇千羽朝翁大頭做了個鬼臉,笑道︰「頭爺,我們女孩子說悄悄話呢,你進來做什麼?」

「我?」翁大頭欲言又止。

蘇千羽趁機把房門一關。

翁大頭在房外,正盤算著該怎麼混進房里,便听到長廊傳來腳步聲。

這腳步又輕又柔,好似貓的腳步一般。

他認得,這是蕭秋水來了,連忙把身子一挺,整了整發髻和白虎服,打招呼道︰「秋水姑娘。」

蕭秋水微微頷首,臉上依舊寒如冰雪,問道︰「方才和蘇千羽進去的那位是誰?」

「啊。」翁大頭呆愣了一下,忙道,「一個戲子,和我們……呃,和千羽是朋友,淳陽過來的。」

「戲子?」蕭秋水把雙手往後一背,「鎮妖司乃是朝廷辦案的重地,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進來的。」

翁大頭重重點頭,瞧了屋里一眼,壓低聲音說道︰「我也是這麼說的,這個蘇千羽,怎麼可以什麼人都往里帶。」

蕭秋水嘴角揚起一個冷笑︰「我怎麼听守門的小吏說,是你帶進來的?」

「呃……」

翁大頭的臉瞬間綠了。

蕭秋水和翁大頭相處多年,也很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並不在意,又問︰「李小緝來了沒有?」

翁大頭搖了搖頭︰「沒有見到,可能這幾日沒什麼案子要辦,來的比較遲吧。」

蕭秋水明眸一低。

……

而事實上,李雲霄一早便已經到鎮妖司了。

不過他沒有到館所,也沒有去總司大衙門,而是直奔藏書閣。

藏書閣第三層,存放著不少州郡地志。

李雲霄站在梨花書櫃之間。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只照亮了書閣邊沿的位置,大部分地方都顯得比較陰暗。

他翻開了幾本長安的地志,其中編寫的最為詳實的,是翰林院編修鹿泉大人編撰的《長安地志綱目》。

長安是前朝大梁和當朝大昭的國都,可以記述的事情很多。

但也因為前朝的敏感性,編撰的時候書官都比較小心翼翼。

這本《長安地志綱目》能將長安大大小小的街巷建築,都描繪得清清楚楚,殊為難得。

據此書記載,青雲觀為長安第一大道觀。

其觀主恆虛道長,為高祖皇帝李崇淵的御用道首。

李崇淵四十多歲滅大梁,建立大昭,之後便一直追索長生藥。

恆虛道長為其破譯古卷,采元煉丹,嘗試過各種方法,但一直到李崇淵死的時候,都未能煉制出長生藥。

在先帝亡故之後,恆虛道長退回青雲觀中,終日閉關修煉,除了幾位親授弟子,不怎麼見外人。

「小友,你又在看什麼書?」

李雲霄身後傳來了墨儒的聲音。

他把書頁合上,向墨儒示了示。

「《長安地志綱目》,這書太新了。你想了解長安,看這書倒不如問問當世的人。」

墨儒今日穿著一件霜白鶴氅,手中握著羽紗輕搖,別具仙風道骨。

李雲霄細細看了看他,心想,此人到底是什麼身份,終日在鎮妖司好似一副沒有事做的樣子。

難道他是書蟲?

不過看他全身都是鶴羽,倒像是吃蟲的。

「此話怎講?」

听墨儒的語氣,好像有意要顯擺,李雲霄心里一喜。

此時一只蚊子飛了過來,落在了墨儒的鶴氅上,他伸出手指彈了彈。

「書是死的,人是活的。書有些東西不能寫,但活著的人卻能說。」

李雲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前朝滅,大昭興,從來帝王將相,你方唱罷我登場。幾經戰事,誰又知道長安之下埋著多少冤魂。」

他說話的時候,眼眸中顯露出淡淡的傷懷之色。

小風從窗外吹進來,吹起了他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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