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十八章 風骨無意義

九品官剛才還在慘叫,這時暈死了過去。

文吏臉色雪白,真正是兩股顫顫,身子直抖。

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可這樣慘狀,兩個文吏並非沒見過,往日衙門,被按在衙門里動刑的人,見過太多了。

更慘的比比皆是。

一般給犯人上刑,開胃菜就是夾棍,再往上烙鐵,還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刑罰。

可文吏恐懼的是,堂堂知府,竟然不依律法,直接對朝廷命官用刑。

九品,也是朝廷命官!

抬頭看了看尚自滿臉獰笑的柴克敬,就想說出。

可久在官場的文吏心里更清楚,所謂的自首,檢舉等,不能說沒有意義,可在這等事毫無意義。

殺一人可恕,殺十人豈可恕?

這事一旦由自己檢舉暴光,無論什麼認罪都毫無意義。

就算真的饒自己一命,也必得罪整個官場,以及得罪絕對得罪不起的權貴,那時,怕自己不但活不成,還要有滅門之禍。

這個文吏在柴克敬一聲冷問下,噗通一聲磕在地上,身體微顫,一看就是害怕極了,但竟仍緊咬牙關,一字都不說。

「好,竟又是個嘴硬不怕死的人。」柴克敬一拍桉,眼中就放出了灰暗的光。

對任何強力機關來說,不怕死,頑抗,不但不會獲得敬佩,反會獲得更大的震怒,以及更可怕的懲罰。

別說前朝,就是本朝,曾經有人不肯服罪,官府立刻大怒,本絞死,現在判抄斬全家男丁。

為什麼,因為一切官府的根基都建立在武力威懾上,你敢表現「民不畏死」,它就敢「奈何盡殺之」

看見有骨氣,饒了一命,或者敬佩有加,那是迂腐書生寫的夢囈。

殺的就是有骨頭的人。

「你既然不怕死,有骨氣,真漢子,那本官又豈會不幫你一把?來人!立刻給本官杖斃,無需拖出去,就在本堂杖斃!」

文吏不妥協,問話的柴克敬更不遲疑,直接冷喝一聲,招呼左右,將這文吏直接杖斃。

「啊……」

這文吏听到這話,立刻愣住,似沒想到知府大人竟這樣狠辣,連罪名都不找一個,竟然就這樣直接杖斃!

他雖不是有品級的官員,但他也是編制內的吏員,更不是獲罪的犯人!

文吏張口就要說什麼,一團臭烘烘東西,直接就被人強硬塞進了他的嘴里。

「不!」文吏真慌了,拼命搖頭,想要將東西給吐出來求饒,現在他的勇氣和堅持,已經化為雪水了。

衙差毫不遲疑,抓住兩個胳膊,死死地按住,頭發更被人薅住,整個人朝著柴克敬轉去,不想去面對柴克敬也不成。

柴克敬就這麼冷笑看著,文吏無法開口說話,想得到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這讓他目眥欲裂。

「嗚嗚……」

「去死吧!」被拖出幾米,一個衙差一腳踢在文吏身上,兩人一松手,文吏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

又有兩個已取過棍子,朝著這文吏身上打了下去。

「彭」一聲悶響,文吏本想掙扎起身,就被這一棍,打的趴了下去,雖塞了嘴,含湖的慘叫立刻響起。

前面幾下因打得急,文吏嘴里的東西吐不出,屏風後的人只能听到嗚嗚聲,以及棍子擊打身體的悶聲。

「不!」文吏反應過來,痛極同時,用手抓出了嘴里塞著的東西,才要求饒,又一根棍子狠狠打在了 骨上,周圍人都隱隱听見骨碎的聲音,文吏一聲慘叫,那一聲幾乎沒了人聲,慘烈至極。

柴克敬看的清楚,這人眼都凸出,口鼻噴出血來。

這一下,就其實已經要了他半條命。

「打,繼續打,給我立刻打死!」

兩個主打的衙差,手里狠狠掄著棍子,啪啪啪打下去。

一開始打,雖說存著打死的心思,但還沒有完全放開手,現在看大人的表情,明顯是氣焦了,想要拿這文吏殺雞儆猴,既是如此,就不能讓其死在十棍內,不能讓其痛快死了,必須要讓其死得痛苦,這才能達成效果。

因此,每杖下都帶來一聲慘叫,那叫聲先是尖銳,後來嘶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像拉破了的風箱,卻仍在嘶吼著。

光隔著屏風听,看得不是太真切,都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哪怕是被人射了一箭差一點就沒命的余律,已與之前有些不同,可到底不是見過血海尸山之人,听著外面叫聲,不由蹙眉。

杖斃就算了,一下一下,打了這麼多下都還沒有將人徹底打死,但中途也不曾有過叫停,這明顯就是想要這人的命,卻又不想給這人一個痛快。

殺人不過頭點地,余律浮起了這念,下意識看向太孫。

這一眼,讓余律微微怔住。

只見太孫正安坐,微微側頭,單手托著腮,半闔著眼,也不知道是在沉思,還是在傾听。

他望過去,似乎是驚動了太孫,垂眸坐著的少年,抬眼看過來。

太孫神色安詳,就像沒听到外面聲音,開口︰「你們中進士,可給家里回信了?當初與同窗讀書時,我們三人都不曾想過會有今日,你還記得當年我們的同窗會?」

余律听到太孫說起過去的同窗會,神情也不免柔和︰「這事如何能忘記呢?」

「同窗會時,您還教導我們讀書。」

「當初的人,後來還有四個舉人,除我們兩個,還有一個亦中了進士了,許多人想加入,只是沒有您的許可,沒敢。」

「沒敢好,懂得敬畏,你剛才是不是憐憫了?」太孫又把話轉回來︰「這其實是人之常情。」

「體制外的人,很少敬畏力量,而體制內的人,就是經常看見這種,才知道,任何骨氣,脾氣,風骨,對官府其實都毫無意義。」

「風骨基本上都是教育人的,但是真遇到事情,無論是自己,還是敵人,都是越硬死的越慘。」

「見多了,于是怕了。」

才說完,外面的聲音已停止,只有杖繼續打在或尸體上的悶聲,一聲聲讓人听了就心慌。

當然,現場真有這種「正常」感覺,大概唯有余律一人。

直到這一刻,回想著太孫平靜的神色,余律才似乎真的理解,官府和普通人的關系。

「也因此,我斷不想輸。」太孫不由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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