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一碗水端不平

屋子里燒著暖盆,四阿哥衣上沾的都是外面的寒氣,坐下來之後,他就听福晉還在旁邊解釋。

連口氣兒都不帶喘的。

簡直吵得他腦瓜子疼。

鼻中聞到一陣香氣,四阿哥目光掃過去,就看奴才們已經將晚膳送上來了。

隨著流水一般的菜肴上桌,福晉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她終于有了新的話題,殷勤地道︰「爺趕緊用膳吧。」

四阿哥心里微微動了動——這個點,其實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候了。

他在李氏那里沒甚心情,只是看著弘昐用了晚膳。

可是福晉怎麼就知道他還沒用呢?

或許是巧合吧。

這念頭也只是微微一閃而過。

他坐了下來。

看他坐下,福晉跟著也扶著桌角坐了下來。

坐下來之後,奴才們捧著飄蕩著花瓣,茶葉的清水盆上來伺候主子們洗手。

福晉洗過手,一邊接過婢女們手中的干淨帕子擦手,一邊就小心翼翼地道︰「爺累心了一天,宮里府外地操勞著,這幾樣都是清淡爽口的,滋味雖然不濃,卻是極養胃的!」

她說著說著,就站起身,接過了旁邊侍膳奴才手中的瓷勺,親自給四阿哥舀了一碗湯,雙手捧著端到他面前,才道︰「爺。」

四阿哥接了過來︰「這些讓奴才們來。」

他低頭喝了一口湯道︰「事有輕重,用有緩急,妥善權衡才是。今日弘昐病了,你人又不在,李氏院里的奴才便出去請醫館的大夫,可見福晉平日里對後院的管束。」

福晉開始還全神貫注地听著,听到後面,便琢磨不出這話是什麼味道了。

這到底是夸贊她呢?還是在怪她太過于攥緊手中的權利——處處一板一眼行事,以至于大阿哥都生病了,奴才們沒她的得令,就生生地讓大阿哥這麼熬著,連府醫也不敢請。

估計李側福晉一定在四阿哥面前拿這個做文章——添油加醋地說了許多了!

「妾身……」烏拉那拉氏心里一涼,扶著桌子就站起來了。

她剛想請罪,膝蓋都下去了一半,就看見嬤嬤站在旁邊對著她又是努嘴,又是眨眼,猛使眼色。

都快急死了。

福晉一下子幡然醒悟過來︰對呀!請什麼罪呢?

傻不傻!

這本來不是自己的錯,這麼一請罪,也就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了。

只有挖坑給敵人跳的,哪有挖坑給自己跳的?

四阿哥抬頭看了一眼福晉。

福晉從他眼神里倒也沒讀出什麼指責之意。

她扶著桌子,略帶一些尷尬,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華蔻帶著幾個小婢女過來上菜,一邊放下一道湯盅在福晉面前,一邊就給福晉微微使了個眼色。

烏拉那拉氏被這個眼神一提醒,才想起來。

是了,四爺都坐在對面了,這麼好的機會——該挖坑了。

這後院里便是如此——對敵人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心狠手辣。

她理了理思緒,慢慢的便將話題引到了李側福晉身上。

然後就說到了弘昐。

「妾身沒生養的人,不過既然是孩子們的嫡額娘,一點點看著他們長大,自然也能體察做額娘的心——李妹妹心腸是好的,人也單純率性,不過教兒育女,本就不是容易事,她那兒又是兩個孩子,左右都要兼顧著——難免性子急躁了些。」

福晉一邊說,一邊就慢慢地說了︰說是昨日周侍妾在後院里,經過了李側福晉院子附近,就听見李側福晉在訓斥大阿哥。

動靜還不小,

什麼又是蠢又是笨,又是廢物,又是無用。

她一邊說,一邊就偷偷打量著四阿哥的神情。

看四阿哥臉上沒什麼波動——就連預料中的一絲生氣都沒有。

福晉心里于是又後悔了。

她深深地懷疑自個兒︰是不是用力太猛了?

四阿哥坐著喝完了湯,將湯碗向桌上一放,抬起眼端詳了一福晉,就道︰「福晉累著了,早些歇著。」

出了正院門,四阿哥一邊往前院書房走,一邊又讓小太監去李側福晉那里再問一次弘昐阿哥的情況。

蘇培盛跟在他身後,就看四阿哥一路大步流星,悶著頭往前走。

步伐似乎比平日里都更急躁一些。

……

坐在書房里,四阿哥翻看了小半個時辰的書折。

蘇培盛在旁邊,就察覺到四阿哥今兒始終心定不下來。

過了半晌,四阿哥將書本向桌上一覆,便道︰「把蘇葉丸取幾瓶,給寧側福晉送去。」

蘇培盛先是一怔,然後就明白過來了——這蘇葉丸雖說藥材不甚珍貴,卻是紫禁城帶出來的一道方子。

它性溫味辛,解表散寒,理氣和營,加上配方簡單,無甚禁忌。

就是味兒不太好聞。

阿哥們小時候貪玩或練武,著了汗,若是體質虛一些的孩子,怕得了風寒,也有預先服下這丸子的。

蘇培盛明白了︰四阿哥這是擔心弘暉阿哥跟著也著涼。

還說不偏心——到底心還是在寧側福晉生的二阿哥身上啊……

只有偏心,又心懷內疚的父親,才需要努力提醒自己一碗水端平。

蘇培盛這麼想著,恭恭敬敬地道︰「奴才這就去取,即刻便給二阿哥送去。」

蘇葉丸不能算藥,也不收在大庫房,前院書房就有,拿起來倒是方便。

蘇培盛轉身要出去,卻又被四阿哥在身後喊著了︰「等等。」

蘇培盛一只腳跨在門檻上,生生地就收了回來。

四阿哥眉頭微皺,一臉深思熟慮的表情︰「先取來,不必送去。待明日問一問府醫。」

蘇培盛哦哦地就答應著了。

……

寧櫻院子里。

里屋里,窗戶關的密不透風,暖盆燒的屋里熱融融的。

寧櫻連外面的衣裳都月兌了,只穿了杏白色的單衣,配了個櫻花粉的馬甲,發髻松松的挽在耳邊,用一根小小的幾近透明的櫻花簪子固定著。

弘暉剛剛洗過了澡,這會兒小臉紅撲撲的,眼楮也被水汽燻得分外清亮。

母子兩個人坐在床邊沿上,弘暉蹬著小胖腿在床頭,躺在額娘的膝蓋上。

寧櫻先扯了被子過來,將兒子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才拿了一塊干淨的大帕子。

她一邊親手給兒子擦頭發上的水,一邊就道︰「別看這屋里暖和,但這水一定要完全擦干,否則容易著涼。」

弘暉沒吱聲,眼楮盯著床帳子頂端的荷包,忽然突兀地就道︰「額娘,荷包好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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